“賈主席。”


    葉三省忍不住叫了出來,即使他前麵還走著周仲榮。


    他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這種時候碰上這位大學四年、有三年多對他如芒在背,如刺在梗,耿耿於懷,又妒又恨的同學,學生會直接領導。


    賈茂晉也是微微一楞,不過他不像葉三省,猝不及防,他是早有準備,而且在心裏演練過無數次跟他心中這位“宿敵”見麵過招的情景。一看走在葉三省前麵的周仲榮,心裏馬上反應過來,親熱*地招呼道:“周書記。我是督察組的小賈。”


    周仲榮有些仰視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帥氣的督察組成員,問:“你們認識?”


    賈茂晉笑著說:“我們是大學同學。當時我是校學生會主席,葉三省同學是社團部部長,我們搭過班子。”


    周仲榮點點頭:“你們說。”


    先往包間裏去。


    賈茂晉趕緊側身相讓,然後再轉身看著葉三省,表情奇特地笑著說:“人生何處不相逢。葉秘書,恭喜您,兩年半不到,就成為這座城市一位權力人物,有什麽感想?”


    葉三省苦笑道:“賈主席是取笑我了吧?我算什麽權力人物,不過是給領導拎包跑腿。倒是賈主席,現在應該是……省領導了。”


    他工作後,基本都很忙,除了在配合省紀委專案組那次,連qq也很少上了,基本不看同學群班級群和社團群,而且,似乎賈茂晉也從來沒有在他們共同的群中發過言,他根本不知道這位賈主席現在在何處工作,擔任何職,——但可以肯定,賈茂晉對他非常了解。


    比如剛才,他能夠立刻反應過來,走在葉三省前麵的應該是江城市*委書記周仲榮。


    “你可以叫我省領導。等會你們市*委書記也會這樣稱呼我,敬我的酒,怎麽樣?心裏覺得不服氣?覺得自己已經是市*委大秘了,狗屎運相當好了,還是隻能在廁所裏吃屎?我說過了,這是你的命,你現在,隻是曇花一現,要不了多久,你還是一隻土狗,接受你的命運啊!葉部長。”


    賈茂晉惡狠狠地說。


    “賈……省領導,到了這們層麵,說話應該更有水平了吧,怎麽還是這樣平淡?”葉三省苦笑,“我知道我的命運,也知道省領導命好,我早就接受了,我們進去吧。不然領導們要等久了。”


    兩年多前賈茂晉用這一套就沒有激怒他,現在,自然更加無法激怒他。


    如果說人世間還有一種感情要比愛情來得更為持久、熱烈、深遠,那便是仇恨。但是比愛情和仇恨更讓人感受深刻的,卻是嫉妒。兩年多時間過去了,這種情感居然在賈茂晉那裏還沒有淡去,似乎還有些加強,這很令葉三省意外,但他依然願意在賈茂晉麵前保持“麵團”的狀態,默默承受,絕不聲張,更沒想過反擊,任由賈主席揉捏,毫無鋒芒。


    但是,跟兩年多前一樣,這絲毫減少不了賈茂晉心中的厭惡和嫉恨,他瞪著葉三省,恨聲說:“再次強調一下,我現在是省領導。做為省領導,是不是能夠決定你這個小人物的生死呢?”


    他說了這句話,轉身推開包間的門,搶先進去。


    葉三省怔了一下:他是拿住了自己什麽把柄?


    這次督察組下來,沒有搞突擊或者飛行督察,就是堂堂正正地事先通知,名義是“‘亮劍’形式主義,落實工作精神”,江城是第七督察組,由省政府督察室一級調研員汪文學帶隊,駐紮開南新區的鴻運園林飯店,差不多已經工作一周了,主要是對江城市*委,市政府和一些單位部門對中央、省有關政策、精神落實情況,尤其是對省*委常委會議、專題會議和省*委領導召開的重要會議研究決定的事項的落實情況進行督查、督辦,對落實情況進行跟蹤,對阻礙落實的原因進行分析總結並提出建議。這是每年年底,省政府督察室的例行工作,全省各地市州都相當重視,因為這肯定會跟年終的績效掛鉤,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張子高負責這一接待工作,這一周幾乎都是全程陪同,市*委大院這邊幾乎沒來。


    葉三省隻知道這事,完全沒有參與,也沒有打聽,一是因為太忙,二是覺得這事暫時與他無關,誰知道其中居然有一個成員是他的“老朋友”。


    他不知道賈茂晉剛才說那句威脅的話是什麽意思,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賈茂晉最後一次跟他“交鋒”沒有吹噓,他的家庭,他那個在省*委工作的舅舅發揮了作用,賈茂晉現在在省政府工作,而且受到一定的重用,否則也不會讓他參加這個省政府的督察組。


    無論如何,有這樣一個“對手”,都不是件令人快樂的事。


    葉三省心情惡劣地走進包間,一看,一張桌子已經坐了七八個人,隻有一個座位空著,明顯是自己的。


    急步過去坐下,果然看見桌上寫著自己的名字,輕輕移一下自己的座牌,對坐在自己身邊的賈茂晉笑笑,突然反映過來:這是周仲榮故意的安排。


    周仲榮很少帶他出席這樣的場合,這是自然,一般秘書是不上桌的,吃連台可以,但是今天他的座牌都已經寫好了,而且恰恰就是跟賈茂晉放在一起,周仲榮肯定研究過督察組幾位成員的資料了,肯定從賈茂晉的履曆中看到他們是一個學校一個年級同時畢業,所以特別把自己帶上,希望到時找找話題,可是市*委書記卻不知道,他的秘書跟這位督察組的成員,竟有那麽深的“關係”。


    抬起頭,周仲榮正看著自己笑道:“小葉你遲到了,等會罰酒。現在人齊了,我們就開席。首先,我們歡迎汪組長和省政府督察組來到我們江城。”


    這種督察組還真不好致辭,隻能盡量簡單,言語上沒有盡到的意思,可以在酒上淋漓表達。


    跟著汪文學致辭,然後張子高也祝了一杯,然後開始混戰。


    周仲榮主動離席,跟每位督察組成員碰了一杯,等他回席的時候,賈茂晉得意地對葉三省小聲說:“怎麽樣?我說你們書記要親自給我敬酒吧!”


    葉三省想,王道士很小就教導自己,要認識自己,不要自以為是,妄自尊大,哪怕是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每個人之間的差距其實還是清清楚楚的,不要以為領導對你親切,你就真以為領導對你好,你跟領導就是勢均力敵了。而賈茂晉居然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或者,他是故意要壓自己而喪失理智?


    “領導,你倒是說說拿住了我什麽把柄啊。你要給我一拳,我總得知道往哪裏喊痛啊。”葉三省苦著臉問。


    賈茂晉被葉三省的話逗笑了,快樂地說:“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督察的幾個單位,我都私下問了你的事,然後就有人主動聯係我,說要提供你的不法證據。葉秘書,你現在殺人滅口還來得及。”


    葉三省目瞪口呆:還有這樣的操作?


    賈茂晉這簡直是比高雲還有走火入魔啊!


    你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報私仇的,你這樣“明目張膽”地搜集一位市*委大秘的罪證,別人自然會想到,督察組是不是衝著市*委書記來的?傳出去是不是一起政治事件?


    他終於確認,他這位同學,老朋友,以前學生會的直接領導在政治上相當幼稚,或者說為了一點點心結就利令智昏,做出完全不符合一位官二代的正常行為來。


    他如此,高雲也是如此,或者,這些官二代,心裏完全沒有敬畏吧?覺得官場之中,有家裏支持,萬事可為,由著他們橫衝直撞,可是,就算你家裏勢力再大,有些規則也必須遵守啊!


    他苦笑道:“領導,你們是下來督察工作的,不是來抓罪犯的,你們也不是紀委,何必跟我這小人物過不去呢。”


    賈茂晉笑得更加開心:“知道怕了?那就說明我們的工作方向是正確的。”


    “我向你認個錯,說對不起,可以放過我嗎?”葉三省壓低聲音,認真地說。


    賈茂晉看著他,然後慢慢搖頭,臉上露殘酷的笑容:“不可以。實話說吧,這次督察組,我是專門爭取來江城的,就是想對你動刀。再進一步說,如果你還是在鄉鎮混,我可能還不會主動來滅你,可是你運氣好到太招人恨了,所以我必須要這樣做,葉部長。”


    “那我也隻好實話說了。”葉三省突然笑了,“我打賭你成功不了。我賭十塊錢。我也希望你立刻跟那些向你提供所謂證據的人見麵,好好做一個大案出來,震響西川,否則,你就是個耙蛋,臭蟲。”


    他覺得,對於賈茂晉這種一直生活在蜜罐裏溫室中的花朵,這兩個詞就足夠讓他狂怒了。既然這位大言不慚的“省領導”非要鑽牛角尖,那就來吧,看看到底是誰會撞牆。


    他是喜歡妥協,遇上事情首先考慮如何照顧方方麵麵的關係,取得最大公約數,體麵收場,可是真正遇上無法化解的結,他還是不懼正麵迎戰,甚至動粗,使用陰謀詭計,比如範程,比如王洪九。


    他也有底氣。


    因為現在他是在周仲榮的庇護下,從某種意義上能夠代表周仲榮,搞他就是搞周仲榮,這樣簡單的官場邏輯賈茂晉都不明白,那就讓他好好補上這一課。


    周仲榮可不是好惹的!


    這位市*委書記的權力不遜於賈茂晉背後的家長,而且還在繼續上升,有些事真發生了,誰也庇護不了這位自作主張的賈茂晉,尤其是他的政治*生命。


    賈茂晉果然氣得臉都歪了,正要發作,周仲榮笑道:“你們兩個同學擺什麽這樣投入?小葉,過來敬酒。”


    葉三省和賈茂晉兩人的表情都立刻變得親熱微笑,葉三省端起酒杯起身,走到周仲榮和汪文學身邊,還未開口,汪文學先笑著說:“葉秘書的大名,我可是早就如雷貫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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