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一想等著吃宵夜的李華莉和何安潮,還有楊見,心裏一橫,說好。


    陳卓叫了代駕,葉三省去買單的時候,葉老板詭笑著說陳總早就結了,葉三省轉身指責陳卓,陳卓笑著摟他,一起走出門去。


    因為黃元洪是煙鬼,一邊喝酒一邊抽煙,冷寒耐不住出門透氣,正好看著陳卓跟葉三省摟摟抱抱,心裏詫異,隨即明白了一些,不知怎的,卻感到非常痛快。


    陳卓把古教授和葉三省送到酒店門口告別,葉三省跟著古教授回到房間坐下,叫服務台送了紅糖溫水,古教授坐下說:“下次不跟這群人再吃飯了?”


    葉三省一愕,問:“他們得罪你了?”


    “我是怕得罪的人嗎?”古教授笑,“主要是跟他們吃過這麽多次飯,該交流的都交流得差不多了,他們的東西我也看得夠了,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


    葉三省又是吃驚又是好笑:“想不到老師你還是喜新厭舊的人啊。”


    “喜新厭舊是個貶義詞嗎?我倒不這麽認為。”古教授搖搖頭,“你想想你自己,如果天天麵對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吃同樣的飯,走同樣的路,你會煩吧?誰說過,很多人二十五歲後就已經死了,因為他就是不斷重複他以前的生活。其實不僅是生活,學術研究有時候應該喜新厭舊,甚至可以再升華一點,喜新厭舊推動了整個人類文明的進步,是人類進步的內在動力。從這一點上說,人性中的喜新厭舊,是有益的。”


    “老師你的大道理總是……佩服。”葉三省心悅誠服地說。


    “我聽你電話,有宵夜安排啊,你不去應酬跟我回來,有事請教?”古教授直接地問。


    葉三省直接說了這次出去考察團,在歌城被人下藥的事。幸好他以前聽蘇少說過,粘了這種藥,會精神亢奮一兩個小時,在那段時間裏,很容易衝動做出無法控製的事來,如果不是他撞在茶幾上出了血,疼痛讓他清醒,他那天晚上可能著了道了。


    古教授倒抽一口冷氣,饒是他研究社會,了解世相,還是很難想象冠冕堂皇的官員背後藏著這樣的陰暗機心,沉吟著說:“光憑陳總給你指出高雲跟傅穎有聯係,這不能定人罪,但是身處節場,料敵從寬,以後跟這些人在一起時,要更加小心謹慎。不過,傅穎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是周書記的秘書,她是周書記的紅人,應該立場一致……她這種能夠突然得到兩位主官賞識衝出來的女官員,能力肯定是有的,也許還有其它原因——不說這個,但是可以分析她的心理,應該不會健全,被那些暗黑染過,所以她很可能看不慣你這種清白出身,一臉銳氣的人,從把你也帶汙的心理出發,她很可能這樣做,或者默認……那個彭主任這樣做。反正你出醜,大家會心照不宣地幫你掩飾,但基本上就相當於有把柄在他們手裏,以後你跟他們對接工作,一旦發生分歧,就很難堅持自己的立場和原則。”


    葉三省默然,不知道古教授說得對不對,還是該不該接受這種說法。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古教授做了結論,“無論是傅穎想汙你,還是另有所圖,你都隻有默默承受,不能追究她的行動,她的動機,隻有以後自己小心,官場上,明槍暗箭多得很。”


    葉三省點頭,然後開始說今天回到江城,周仲榮跟他的對話。


    也隻有這時,葉三省才能夠一邊複述一邊思考市*委書記跟他的談話。


    古教授仰躺在沙發上,雙目炯炯,等到葉三省說完,他問:


    “你知道老師現在的心情是什麽嗎?”


    葉三省自然不知,古教授自問自答:


    “大匠如今有活矣!”


    他哈哈大笑,解釋:


    “沒想到你成長這麽快,——這裏麵,也有老師的一點微薄之功吧?哈哈哈,重要的是,老師現在以江湖之身,運籌廟堂之事,葉秘書你所做的事,所曆之人,如同老師我身外化身,親臨一般。我當時召你來傳授為官之道,就是想著有一天,我能夠借你的手,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如今,正是,此時此刻,舍我其誰。”


    葉三省目瞪口呆地看著得意非凡的老師:自己成了老師的一個傀儡?或者虛擬的真實遊戲?老師通過自己代入官場糾纏和政治運作以及政府的工作,城市的建設和發展?


    當然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自己也有思想,也會做出判斷和選擇,又不唯古教授命是從,很多時候,古教授也沒有機會發表意見和參與。


    最重要的是,他是葉三省,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考和判斷的人,固然他很多習慣、知識、思想品性會受到王道士和古教授影響,但他首先是葉三省,然後才是學生和徒弟。


    “老師……深謀遠慮,想象力……豐富,學生望塵莫及。”


    葉三省苦笑著感歎。


    “暫憑杯酒長精神。”古教授豪氣地說,“當一個人,把他的時間聚焦在研究問題和解決問題上麵時,就會成長得很快。你就是具體證明。你是我的學生,是你的幸運也是我的幸運。回到周書記和馬市長的問題上,是他們的不幸,也是你的幸運。”


    “戰爭,是技術和變革的最大推動力量。如果江城,是一列高速前進的火車,那麽,穩定和諧就是最高的保障,但是江城現在的發展在全省已經遠遠落後,所以需要的是變革而不是保守循舊,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支持周書記。”


    “至於周書記對馬市長的打壓,我的解釋是: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這是由於他們各自的職位決定了各自的思想和行動。俗話說的,屁股決定腦袋。”


    “有一個故事吧,一個堅決抵抗帝國入侵的部落首領,當他被俘虜到帝國的首都看到富麗堂皇的城市,雄偉的建築,不禁問:你們住著寬敞明亮的豪華房屋,卻來洗劫我們的茅草屋,你們有漂亮的火車馬車,卻來搶我們的破爛的牛車,你們穿著漂亮的絲綢,卻來搶我們的獸皮,你們的女人美麗非凡,卻來擄掠我們麵黃肌瘦的妻女,這是為什麽?”


    “因為這就是帝國。是權力和名份。”


    “不管馬市長現在已經沉默和放棄抵抗,周書記依然要顯示他的權力,這是一位市*委書記的必然。尤其是當他要實施他的政治理想時。”


    “權力最強的特性之一,就是排它性。”


    “做為周書記的秘書,也曾經是馬市長的前秘書,雖然僅僅一周,你希望兩位主官和諧共處,取得共識,想法是挺好,但這隻是你天真的理想。”


    “和諧隻有兩種可能:達成某種共識,或者一方徹底放棄。據江城目前的情況看來,這不可能。你不是說馬市長正在開始反擊嗎?”


    “但是現在令人迷惑的是,周書記為什麽突然轉變態度呢?”


    “這是一種什麽風向?”


    “哪怕是委婉地通過你向馬市長釋放善意,但這也是一種示弱啊。”


    “他明明可以直接‘安排’馬市長來主持義鋼的改製,他擔心馬市長斷然拒絕,自己下不了台?”


    “尤其是他要你把那些話,主要是解釋,轉述給馬林,這是什麽意思?還是示弱啊。隻有無力的人才會向人解釋,你看曆史那些強大的權力者,向誰解釋過?”


    “或者,周書記另有深意?另有所圖?”


    古教授慨然長歎:“畢竟到底不是親身在局,堪不破這些權力人物‘藏’的機心啊。”


    兩人認真分析,還是得不出周仲榮下午行動的邏輯。


    葉三省明知道把三亞之行告訴古教授,可能會找到一些線索,可是王長安剛剛說過“三人不秘”,這樣的事,最好還是隻屬於他和市*委書記之間的秘密吧。


    不過古教授最後還是稱讚葉三省:“雖然你的想法是年輕人天真的理想,但是,這種天真,有時也真是……解決問題的一個思路啊。”


    “岸不來就船,船就去就岸吧。”


    何安潮的電話打了進來,說董事長今天在江城,正在陪客戶麻將,馬上結束,請葉三省一起吃個宵夜。


    葉三省遲疑一下,說好。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讓所有的事都集中到一起來吧。


    何安潮高興地說地點,問需要派司機過來接葉秘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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