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一怔,心想這還是停留在嘴上的藍圖,不過劉成家問起,隻得把這幾天重複了好幾次的構想再次闡述,簡明扼要,重點突出。


    “土地集體屬性是個限製,不過,楊書紀,你離開臨江鎮是個損失啊。”劉成家對楊中搖頭說。


    “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都是一樣幹工作,不存在什麽損失。”楊中老練地笑道。


    “不是說你的損失,也是臨江鎮的損失。安排誰去接你的工作?”


    “這個是組織部的事。”楊中還是老練地回答。


    “楊書紀還是可以繼續領導我們的。”葉三省忍不住接話,“要解決這個小產權問題,我們考慮是不是把寶來山開發寄生在臨江新城城上?做為二期工程或者配套工程,再加上臨江古鎮,以及周邊由臨江新城輻射所及,可以一起開發的項目,都納入進來,做一個係統工程,一攬子規劃,這樣的話,城關鎮也跟臨江新城有關,成立二期工程指揮部的話,楊書紀還是可以擔綱領導的。”


    眾人本來都是在聽劉成家跟小葉閑聊,一個鄉村開發,他們看不上眼也扯不上關係,可是葉三省這麽一說,大家都是一楞:臨江新城規模三,四十億,已經是市上的重點工程,再加上這個二期,那就不容忽視了。


    劉成家笑道:“楊書紀啊,我看你這麽淡定,還以為你真是恪守本分,人走茶涼,結果早就穩坐釣魚台了。可以啊,讓你們縣正府拿個方案來,市裏絕對支持。”


    “要開發寶來山應該要先修路吧?我先給你們縣交通局打個招呼,讓他們盡快把這個項目列入申請,不用等明年,馬上就報,我們市交通局特事特辦,馬上就立項,馬上就動工,邊修邊拔款。”王長安湊趣道。


    “楊書紀你們是準備做出文旅項目吧?不僅是古鎮,這個寶來山開發也可以包納進去,那就是我們的工作了。需要我們跑腿的,盡管開口。”文廣新旅局局長何勇也豪邁地說。


    “老秦,你那邊也要關心。”劉成家轉頭對財政局長說。


    “領導說關心,那就必須關心。”秦局長傲然道,“多的不說,幾個億還是沒有問題的。”


    “還有你,老董,這個項目也要到你那裏過關的,你也要支持。”劉成家再轉頭對國土局董霞說。


    董霞哈哈一笑,說:“老大發話,自然是叫蓋章就蓋章,叫發證就發證的。”


    “那楊書紀你回去跟歐陽縣長說,趕快把申請報告做上來,市上盡量爭取政策,趁著這陣形勢好,早點上馬早點開工,不然換個老板,又不知道是個什麽形勢了。”


    楊中穩不住了,隻得端杯,說:“小葉,來,我們一起敬一下各位帶頭大哥。”


    葉三省端杯,心想,王長安為人了不起,知機識趣,當然,其他幾個人都很光棍,劉成家一表示意思,全部跟進。又想,他這幾天絞盡腦汁一直在求善求全,希望能夠化解因為土地屬性等各種因素帶來的阻力,可是在這幾個人嘴裏,就這麽輕輕鬆鬆地定了下來,這就是跟大人物討論的好處。很多你認為克服不了的門檻,在大人物眼裏,根本就不是問題。


    一杯酒喝得急了,咳嗽起來。


    “老秦,老王,你們肯定不知道,文化那個臨江新城,最初,也是由在座這兩位搞出來的。”劉成家得意地說。


    大家再次怔了怔,楊中可以理解,他身份不同,有野心,自然能夠在臨江鎮憑空造一個新城出來,葉三省算什麽?一個剛參加工作……那時候還不到半年吧?


    看葉三省的眼光,不知不覺有些變化了。


    “來吧,我們也一起敬一下兩個了不起的年輕人。”劉成家提議說,“既然大家都表了態,那麽這個臨江新城二期工程到時都不能袖手旁觀了。來,共襄盛舉。”


    葉三省驀然間心裏一動,這個局是不是有些刻意?或者說,是劉成家和楊中故意選擇了跟這個項目有關的人?


    王道士說,每個人刻意的偽裝你看不出什麽,因為每個人都有表演才能,都能夠隱藏一些自己的真實思想,隻有那些無意間流露出的言行,才能夠反映他們的本來意圖,比如這個“共襄盛舉”。


    是不是楊中早就跟劉成家溝通了,甚至達成了一些“藏”的約定,所以才出現今天這樣眾人一心的團結場麵,劉成家才會隨口說出這四個字?


    那麽,楊中讓自己先不向吳誌奇匯報,又說帶自己來參加聚會,就是早有圖謀了?


    葉三省不敢再往下想。


    ——他對楊中一直很是崇拜,當成自己學習的榜樣,楊中也一直很欣賞他,他本來以為楊中這次帶他來參加這種私密的聚會,是跟尹先發帶他參加乒乓聚會一樣,是分享政治財產,提攜他,可是現在,似乎隻是把自己當成一把槍,而楊中,早就牢牢地掌握了扳機,劉成家,還有這些江城實力派官員,似乎就是躲在背後發動戰爭的人。


    葉三省歎了口氣。


    ——可是又有什麽呢?


    ——每個人都不是天生就是棋手,都要從當棋子開始。不管他們如何操作,隻要能夠達到他的初衷,把事做成,讓寶來村的村民得到實惠,那就行了吧?


    酒局繼續往下,劉成家主持了這個項目接下來的討論,隻有偶爾再征詢一下葉三省的數據。


    他們討論的結果還是要更改土地屬性。集體小產權不僅麻煩,而且價值價格損失巨大,降低開發商的利潤和興趣,也降低購買者的興趣。那麽,必須先收歸國有,那麽,董局長就應該發揮作用了。雖然是荒山,用不上拆遷辦,但因為數目巨大,控製在市級層麵比較好操作,所以寶來山也可以分成幾期進行,不然就要報到省裏去了。然後是文旅項目需要落實在哪裏,這個何局長應該建言獻策。修路剛才王長安就說了,是應該早修快修,否則這個項目就會滯後,劉成家開玩笑說,不然等我都到人大去了,這個項目還沒開工就玩笑了。


    葉三省一旁看著他們興高采烈地交談,覺得自己這個似乎本來的主角突然被丟在一邊,喪失了對於這個項目的控製權,有些鬱悶,又有些想笑,他有些人和事不敢想象,不敢肯定,唯一能夠肯定的一點是,寶來山開發,現在真的是箭在弦上,鐵板釘釘。


    這個時候,楊中心裏也不是表麵那樣開朗快樂,而是感慨非常。


    ——葉三省多少猜到了一些今天這個酒局以及這個酒局背後的博弈,但楊中這時心裏卻沒有去想葉三省在想什麽,他也很少顧忌葉三省的感受,如果真要分析他對葉三省的想法,那就隻有一個。


    ——福將。


    他這時想的是果然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


    他要得到劉成家和以劉成家為首的這些江城實力派官員的支持,就得付出,——雖然在劉成家和這些官員看來他根本沒有付出什麽反而得到太多,但是隻有他自己清楚,他將付出什麽。


    那天江城賓館葉三省提出臨江新城二期工程這個概念,他豁然醒悟,自己依然可以把這個項目掌握在手中,——吳誌奇絕對不會跟他爭,也爭不贏,因為他馬上就要退了。


    他回到房間睡了兩個小時,起床衝澡後靜*坐思考了一會,就給劉成家打電話,告訴自己的構想,劉成家立刻叫他過去,他在公務接待,一起參加,然後就在酒桌上劉成家也坦白告訴了他的一點小要求。


    這個要求就是將來寶來山的別墅,可以考慮用某種合理合法的方式,低價售賣給某一類特殊人群。


    楊中心領神會,毫不遲疑地點頭同意。


    他們想的是同一個道理,——如果吳誌奇都能夠在臨江新城的開發中,以“團購”的方式為所有臨江鎮的工作人員爭取到一套接近成本價的住房,那麽一位常務副市長為什麽不能為自己和他的朋友爭取一套成本價的別墅呢?


    劉成家是很謹慎穩重,除了一些正常的灰色收入,基本不會伸手,但人的心思有時候也會變化的,尤其是他也麵臨年齡到點,即將失去權力,他也想“穩當”地利用手中的權力為自己謀取一點福利,所以楊中一提寶來山開發,他立刻敏銳地發這正是最好的機會,立刻讚同。


    他們達成一致後,劉成家立刻圍繞這個項目開始考慮,需要解決哪些環節的困難,然後才有了今天這個葉三省猜到的刻意安排的酒局,甚至今天唯一的商人,益華房產董事長許益華,也是他們暫定的開發商。


    楊中沒有辦法。


    他雖然心裏非常不情願跟劉成家一起做這種事,但不得不妥協,——政治,就是一門妥協的藝術。而且,他認為這沒有觸犯他的底線,沒有違法犯紀,所以他的行為隻能算“和光同塵”,而不是“同流合汙”。


    他妥協的原因是他履新這小一個月,倍感壓力,每天都在跟各個單位扯皮,糾纏在一些毫無意義的瑣事中。


    城關鎮果然很“關”,任何一項工作都可能跟縣城的很多單位和部門莫名其妙地扯上關係,同樣,任何一項工作的開展,都似乎需要跟很多莫名其妙的單位和部門合作,聯係發文,共同執法,最後是互相糾纏,一事無成。


    他這才明白喬中華叮囑他那個“穩定”的深刻含義。


    而且城關鎮還真沒法開拓創新,不能平空變出大項目來,楊中越來越認為,這個城關鎮d委書紀還真不適合自己,應該是一位修煉成精的老官僚才坐得穩,坐得住。他甚至懷念以前在臨江鎮工作時,那些遇到的困難和挫折,根本不算什麽,反而是“痛快”。


    就是在這種苦惱中,葉三省突然給他送來這樣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大刀闊斧工作,大幹快上出政績的二期工程,就在江城賓館那一怔之間,他就下了決心,哪怕是搶,也要搶在手中。


    所以他才會向劉成家請求,所以他才會跟劉成家妥協,現在,他想的是,回去之後就跟歐陽堅溝通,先把指揮部的機構搭起來,然後再進行項目申報,一步步快速推進。當然,葉三省肯定是要進入這個指揮部的,如何解決劉成家的“合理”要求,還要指望這個福將拿出可行方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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