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葉三省一個月不見,曆經波瀾,好不容易見麵了,並且求婚,平複了一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剛才葉三省跟王政,高雪皎他們交流,說的話她根本接不上,插不進,突然意識到自己跟三個男生,主要是跟葉三省的世界存在著某種距離和門檻,心裏再次不安起來,現在突然冒出的這個帶著咄咄逼人氣勢的女生,高談闊論也就罷了,可是拍手這樣的動作是什麽意思?


    尤其是當著這麽多人,當著她正式介紹的葉三省的女友。


    她很想一個巴掌就甩過去,又怕掃了葉三省的麵子,冷哼一聲,站起身就往茶樓外麵走去。


    葉三省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起身說我有個大學老師今天來江城了,我先去看他,一個小時回來,你們先聊。


    緊跟著曹紅麗出來,在電梯口抓住她的胳膊,說生什麽氣。


    曹紅麗說你跟她什麽關係?你前女友?葉三省說哪可能,我跟她一共就見過兩三次麵,說過的話沒有超過十句,她今天非要見我,關心我,我也不能拒人千裏吧?她剛才那個動作也可能是無意的。


    我就沒有見過這樣隨便……,曹紅麗忍住刻薄的話,說你以後不要再跟她一起。葉三省點頭,肯定不會,就是今天喝喝茶。


    按了電梯,兩人下樓,古教授在另外一個酒店,上車後曹紅麗說她不陪他去,她去了也無話可說,她幹脆回江城大酒店上班,葉三省說明明請了假,又上什麽班,勸她真沒有必要為一個不相幹的人生氣,曹紅麗說她覺得有些事情她要想一想,葉三省無語。


    先送了曹紅麗,再到古教授入住的酒店,古教授正在房間看書,斑駁的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古教授整個人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裏。


    心情不好?葉三省善解人意地問。


    你們夏局長可能要受一個處分。


    在這個學生麵前,古教授用不著隱瞞什麽。


    葉三省恍然。


    在調查組後兩周,江城陸續被查處的要職官員十多位,葉三省參與了一些筆錄和分析討論,其中也看到過夏明亮的名字,但是也隻是一些介紹人,拉關係的行為,沒有任何經濟問題。


    葉三省關心古教授,也分析過夏明亮這位江城官場四大名女人,熱衷於各種飯局和關係網,應該是虛榮成分占多,喜歡享受酒桌上眾星拱月的恭維,也有一些權力欲,但對金錢的追求並不注重,那些官員供認,最多也隻是送了一些禮物,最貴重的就是兩三萬的包。


    夏明亮態度很好,非常配合,大多數禮物都退贓,調查組移交給江城市紀委時,傳達了省*委,省紀委的指導思想,對於像夏明亮這樣的官員,以批評教育為主,從輕處理。葉三省來見古教授的時候,已經在心裏考慮過了,可以委婉地向古教授透露調查組的意見,而調查組的意見,江城市紀委這邊肯定會不折不扣地執行的。


    但是現在看來,江城紀委行動很快,夏明亮的處理結果已經明確了,或者說是夏明亮的能量很大,已經打聽到了,葉三省倒不用再費這個心。


    安慰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夏局長現在受這個處分,避免了將來越走越遠,犯更大的錯誤,還有一點,這一次處理,相當於把以前的……行為清零,夏局長也算是可以輕裝上陣,不再有任何包袱,曆史問題已經定性了嘛。


    古教授苦笑,就你能說。你們江城,變天了。


    葉三省嚇了一跳,啥?


    古教授瞪他一眼,比喻的說法都不懂啊。你們江城的書紀可能要換了,而且就在最近。


    葉三省說,那也算不了什麽啊。這也是很正常的工作變動啊,要說變天,王援朝倒掉還不算啊?江城這一下子查處這麽多局行領導,放到全省,也算地震啊。


    古教授說,一船鐵也比不上一寸鋼,再多的蝦兵蟹將,也抵不過一位幹部,當然,王援朝倒掉算是大事。要不是顧書記攔住,調查組還可以再查處一倍的官員。這次調查組據說是張省長推動的,顧紹毅這次應該要被調整,或者是回京去哪個部,或者是直接去其他部門,而張中軍很有可能接任書記。張中軍對西川省的經濟工作一向不滿意,希望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所以因緣際會,拿了江城開刀,做個典型,想引起全省領導幹部的警醒。查處不是目的,推動大家全力搞經濟建設才是根本。但是呢,江城也有一個特殊之處,書記刑宇是顧紹毅的愛將,這次調查組鋒刃所向,刑宇也受到了一些影響,雖然王援朝是個怪胎,但刑宇至少失察這個鍋要背吧?所以刑宇也會走。據說,張中軍想安排一個幹勁足,膽子大,懂經濟的人過來。


    葉三省愣住。


    他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說到江城官場和西川省官場,這不是八卦,也不是推理和分析,而是建立在一定的信息和思考之後的結論,雖然古教授還是“據說”。


    楊中不會和他交流這些,要說也僅限於他們臨江鎮,文化縣,楊中肯定認為葉三省再有能力,會做事,也沒有必要跟他說到更高更遠的人和事。其他人,像陳路這樣的人肯定對於西川高層和江城官場有了解,有信息,但限於身份和紀律,也不能說,而葉三省圈子的其他人,就很少接觸和思考這類人事和問題。


    葉三省慢慢咀嚼,有一些疑惑自然消減,又有一些疑問產生,不過,古教授應該無法解答。


    苦笑道,可惜這些都跟我沒有多大關係了,接下來,我的工作隻在寶來村幾平方公裏,兩千多人,他們的年均收入五千六百多元。


    古教授說,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也是我剛才跟你說那番話的原因,現在,我要批評你。


    你以為這跟你無關?錯,恰恰有關,有關得很。換了一個可能大刀闊斧搞經濟的書紀,整個江城麵貌就會頓時一變,煥然一新。這個麵貌也肯定包括政治麵貌。你到了鄉村,你的工作重點,自然也要集中到經濟上來,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上行下效曆來是官場不變的真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要轉變……你的思想就要掛上經濟這根弦,經濟,有時也是政治。


    明白。這幾天我都在考慮,也覺得鄉村工作的重點,就是帶領村民致富,隻要有錢了,一切事情就好辦。所以我剛才特意向老師背了寶來村的村民收入。葉三省用力地點頭。


    師生倆好久不見,葉三省本來憋了很多話想要找人傾吐,可是真正見麵,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不僅是古教授,包括對高雪皎,曹紅麗,尹先發他們也是。


    見麵還是淡淡地,一說都是工作,個人的情緒一方麵羞於表達,一方麵突然覺得不值一提:當初選擇走上這條道路時,不就是準備迎接與它匹配的風暴嗎?


    尤其是現在古教授心裏藏事,葉三省捕捉到他眉間揮之不去的隱憂,一定是為夏明亮擔心。


    誰的心不曾柔軟。


    古教授和夏明亮,這兩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絕不匹配,沒有交集的人,在各自人生路上前行這麽多年,還在心裏珍藏著一份喜歡,葉三省覺得欽佩不已,唏噓不已,反正,他可能無法做到。


    又想到曹紅麗,曹紅麗說她要想一些事,會是一些什麽事呢?她可是剛剛答應了他的求婚啊。


    離開酒店回茶樓的路上,楊中打電話說他跟劉市長在清溪山莊,就是葉三省上次去見他那裏,葉三省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說他正在前往跟幾個朋友聚會的路上,楊中說好,那我們回文化再碰個麵。


    這位新上任的鎮d委書紀這一周忙得不可開交,周末還不得不前來陪劉成家娛樂,維護這一層關係,當然,劉成家這一次也有針對性的約了一些官員,在楊中接下來的工作中肯定會給予幫助,楊中正忙著跟他們交流,葉三省倒可以暫時放著回縣裏再說。


    葉三省回到茶樓,辛珊珊他們還沒走,正跟高雪皎,王政聊得熱烈,葉三省坐回座位,辛珊珊說,葉書紀,還沒有給我們說說你的光輝事跡呢。


    不依不饒。


    葉三省心裏苦笑。這位辛副主任可能把他看成了一個傳奇,甚至通過很多人虛虛實實傳播,葉三省已經成為一個堅貞不屈,扳倒前市*委書紀的越級英雄,——昨晚的酒局葉三省就體會到了這一點,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了些變化。


    不然這位眼高於頂的辛珊珊,不會這樣巴巴地趕來看葉三省。從某種意義上說,葉三省覺得自己現在跟動物園的大猩猩一樣具有觀賞價值,有些好笑,也覺得悲傷。


    卻是躲不過,斟酌著字句正要挑一些不太重要,不違反紀律的事應付,他的電話響了。


    接聽電話,卻是朱其。


    朱其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說葉書紀,那個自詡你的生死兄弟的王小二,剛剛跟潘濤幹了一架,現在都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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