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一下就驚住了。


    他知道王洪九雖然是從臨江鎮崛起,可是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城,即使回來,也是在文化縣城裏呼朋喚友,很少在臨江鎮應酬,那麽,昨天才開了整治意見通報會,今天王洪九就回來,而且跟西川都市報的記者在一起,他想做什麽?


    我們就在你們那個遊輪上吃的,那老板叫王龍炳,他和他兒子也在,剛才他兒子說昨天請了正府的人問消息,提到了你,王洪九說他知道你的名字,還壞過他的事,我裝作不認識你,也不會跟他們說我們的關係,然後悄悄出來給你打電話。


    葉三省更加吃驚,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今晚見麵肯定不行了。我帶著伍勝男,吃了飯馬上趕回去。高雪皎慌慌張張地掛了電話。


    葉三省呆了下,剛邁腳想要走回,又站住。


    吸了口氣,平息一下情緒,然後拔打楊中的電話。


    沒有廢話,老實地說了他的高雪皎的同學關係,說到了他正在臨江鎮采訪,王洪九陪同。


    楊中在電話那端平靜地說他知道了。


    葉三省掛了電話,明白接下來的事跟他無關了。


    無論高雪皎要報道什麽,無論以後誰翻出高雪皎跟他的同學關係,至少在楊中這裏,進而擴大到吳誌奇和尹先發,他都能夠撇清。


    至於這個報道,以楊中的關係,可以很容易打聽到西川都市報想報道什麽,進而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


    楊中這邊掛了電話,一瞬間心裏轉了很多念頭:


    這個年輕人還真是自己的“福將”。


    王洪九他想幹嘛?請報紙來報道自己的環境專項整治工作是亂搞?這不可能,媒體不會輕易這樣做,也不可能這樣做,王洪九絕對無法影響一家全國都有影響力的媒體。


    那是王洪九真的為西川都市報提供某種新聞線索?應該是跟自己這次專項整治工作有關?


    楊中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如何,他相信媒體都肯定會站到他這一邊的。他這次專項整治行動,還跟市裏的電視台和報紙都聯係過,隻是電視台和報紙都有其它工作,天氣又熱,讓他們臨江鎮自己做個稿紙上去發。


    楊中思忖一下,拿起電話翻到以前一個媒體朋友,問他跟西川都市報地方新聞部熟悉不。


    這位朋友是他省城高中一位同學,也算是背景深厚,大學讀書時就開公司做外貿,頭幾年突然改了興趣,聚會時跟他們說“要麽做總統,要麽做新聞人”,招聘去了省報先跑新聞後做編輯現在又做經營,楊中回到省城,沒有其他事時都會約他小聚,聽他說說西川和省城的人和事,不讓自己的眼和耳都局限於一個臨江鎮,文化和江城。


    這位朋友哈哈大笑,說當然熟,整個西川的媒體就沒有他不熟的,問楊中要不要地方新聞部主任的電話,好像姓曹,他們在酒吧裏認識,交換名片,後來又在不同場合喝過酒,很耿直,他可以先跟曹主任說一聲,楊中萬事皆可開口。實在不行他還可以找都市報的社領導。


    楊中哪敢應承,直接讓這位朋友問下這個曹主任,今天他們駐江城站的記者去臨江鎮采訪,是哪方麵的新聞。


    不到十分鍾,這位朋友就回了話,說聯係了曹主任,今天派記者去臨江鎮不是新聞而是有人提供的新聞線索,說十萬臨江鎮老百姓這些年喝的自來水全是毒水,自來水廠隔壁的三森藥業長期超標排放,對水廠造成巨大的汙染,所以他們立刻派了駐江城站的記者前去核實采訪,如果情況屬實,他們可能派出特別行動組。


    楊中知道西川都市報的特別行動組由幾位精明強幹的記者組成,包括王牌的首席記者,專門對重大題材,重大案件,社會熱點等進行全麵采訪,深度報道,基本上一寫就是一個係列,會把相關內容都會全部挖掘出來,做成頭版特稿,是西川都市報的拳頭報道之一,幾乎每一次特稿都會引起極大的轟動效應,影響巨大。


    楊中有些暈。


    他預想到了王洪九的一些反應,但無論如何,都還沒有想到這位社會大哥居然從這裏入手。


    通過輿論和報紙進行戰鬥應該是一位官員的強項而不是一位社會大哥擅長,他得到了哪位高人指點?


    但是毫無疑問,王洪九這一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用得非常巧妙,不僅把三森藥業狠狠地拉下水,而且轉嫁了水廠的矛盾:水廠也是受害者。


    如果西川都市報的報道按照王洪九的意圖發出來,所有臨江鎮的居民,甚至很多不明真相的讀者和領導,都會把憤怒集中到三森藥業而不是水廠,他們不會去做簡單的邏輯分析和判斷,直接就會被報道引導情緒。


    而且曹主任還說了有可能做係列報道的特稿。


    是的,十萬人的吃水問題,不重視都不可能,甚至不可能停留在縣市,會驚動省上。雖然臨江鎮隻有五萬多居民,但是誰會去區別五萬十萬呢?楊中不知道這位曹主任是真話還是待價而沽,但他卻不能不慎重對待。


    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讓這個報道發出來,或者等一段時間再做這個采訪。


    但是這幾乎不可能。


    除非他是省*委宣傳部*長或者報社的領導,憑借私人感情,曹主任不會為他的朋友冒這個險,而且王洪九絕不會善罷幹休,即使西川報市報不報道,他還會找蜀都商報,工人報,農民報,新華網這些媒體。


    然後他開始考慮報道出來後的後果。


    幾乎可以肯定,江城市*委市正府會高度重視,立刻責成三森藥業做出相應舉動,看起來跟他無關,而且他的專項整治行動非常及時,但是王洪九的水廠很可能就將從這次行動中脫身。


    ——因為一切都是三森藥業造成的,水廠不會承擔任何責任,同時,水廠接下來的一切行動包括整改,都可以找理由搪塞,說是等待三森藥業徹底解決了汙水排放甚至曆史遺留,它的水質才有可能變好達標。


    這是楊中無法接受的。


    他相要阻止這種情況出現,但是他該怎麽做呢?


    楊中陷入深深的沉思。


    或者那個打電話給他的人在就好了。


    葉三省。


    無論葉三省能否想到什麽辦法,至少兩個人討論一下比一個人發呆好。


    最後,他決定向黎小周匯報一下這個情況,以及這個情況的由來。


    這是第一次。


    他到臨江鎮這一年多,第一次向黎小周匯報他的工作,並且請教這種情況該當如何處理。


    他直接拔打黎小周家裏的電話,二姨媽接了電話,聽清了是他後,驚喜地連問了好多問題,直到黎小周把電話搶過去。


    黎小周是省*委公認的儒官,書法,雜文都很可觀,更不用說關於正府工作和組織工作方麵的理論探討,是《人民日報》《求是》《黨建》這些報刊的常客,他幾乎不參加工作之外的應酬,下班就回到家裏看書,寫作,接了電話也有些意外,直接問:遇到事情了?


    是遇到事情了。我能夠自己處理,但這事有點複雜,我怕我處理不夠完美,所以想請教二姨爹。


    這麽說,你是進入工作狀況了,很好。黎小周那邊聲音很輕鬆,似乎在笑。


    楊中說了情況,黎小周沉吟一下,說這事既然出了,又到了這個地步,最好的辦法是以靜待變,見機行事。當然,必要的準備也是應該的,比如針對這家藥企和水廠你們以前做過什麽,一直的方針政策是什麽,以及以後的措施辦法,都要做預案,我看這個事,很可能你們江城處置不下,現在各地治理汙染都出了很多問題,從省*委省正府這個層麵來說,也需要抓抓典型,全麵推動這項利在千秋的工作。


    掛了電話楊中慢慢咀嚼這位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指示”。


    到底是親姨爹。說以前的做過什麽,那自然是教導自己想辦法脫責。自己能夠搶先做這個專項整治肯定會加分,但還不夠。


    現在和以後,以及省*委層麵,都是提醒這事比較大,搞不好會釀成風波,自己必須做好各種情況下的處置預案。。


    幸好,葉三省消息來得及時,他可以從容應對,不至於事到臨頭驚慌失措。


    考慮了一會,他分別拔打了劉成家,喬中華,歐陽堅,徐蘭,吳誌奇,尹先發的電話,匯報和通告了這個情況,信息各有隱瞞。


    最後,他再次拔打葉三省的電話,問他這一個月把臨江鎮所有的曆史文件報告都錄入電腦,應該還記得三森藥業和水廠的那些材料吧?


    基本記得。因為楊鎮你做四項重點工作和這次專項整治,我又專門歸類統計做了整理。葉三省電話中的聲音很清楚,很篤定。


    那你現在簡單說一下都有些什麽,主要是汙染處理這方麵的。楊中控製自己心情,盡量平淡地問。


    三森藥業有七八份吧,水廠有五份,各有三份左右是責令整改,因為這些企業受到批評的時候都會一起,但是三森藥業更嚴重,所以三森藥業還受過罰款。葉三省不急不緩地回憶說。


    罰款是什麽時間?楊中迫不及待地問。


    是去年夏天。起因是水泥廠粉塵在影響太大,鎮正府的環境綜合治理辦公室就給他們都開了罰單。


    太好了。楊中高興地叫了起來。


    那時候他已經來了臨江鎮,可能還沒有全麵進入工作,沒有什麽印象,但是綜治辦這事辦得漂亮,——雖然可能是每年他們都會例行的事。


    你今晚加個班,把鎮正府對這些汙染企業的曆年文件報告整理一份清單,尤其是處理文件,全文打印,最好再做一個綜合分析,你也別找人配合了,就你自己做,我明天在城裏開會,你給我裝袋送來。


    好。葉三省沒有任何猶豫答應道。


    楊中笑了,遲疑一下道,聽見你們那邊聲音,在喝酒吧?影響你們的興致了,改天我請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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