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王道士笑。


    葉三省正要說話,電話鈴響,一看是高雪皎的電話,對王道士說:“師父我先接個電話。”


    伸手按了接聽鍵。


    高雪皎張口就問在哪裏,葉三省老實說了,高雪皎問他趕得回來不,晚上一起歡喜,葉三省一怔,問有啥事,高雪皎說他的生日,葉三省略一遲疑,說好吧,我馬上打車回來,到時問你在哪。


    掛了電話,王道士先開口問:“要走。”


    “同學生日。”葉三省老實回答:“他是我現在在江城唯一的大學同學,西川都市報駐江城的記者。”


    “那是相當有用的同學了。”王道士理解地點點頭,“我的事也說完了,你趕回去吧。喝酒克製自己,保持清醒。”


    “我剛才還有話要說呢。”葉三省叫道。


    王道士笑:“你想出去應付海總?想辦法刺激他,哄他走還是激他走都行?哪怕被他暴打一頓也無所謂?”


    “師父你也太神了嘛。”葉三省不滿地嚷道。


    “倘若你能趕走他,師父自然不會攔你,但是他從省城專門到我們這種小城來,來得辛苦,自然走不容易,至少要得到我的回答才走。”王道士苦笑著說,“海總現在是有錢人,也算是大人物,不是你能夠刺激他的。走吧,還是我去應付他。”


    兩人走回堂屋,海總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帶笑,半點不耐的表情都沒有。


    王道士走過去,也不坐回椅子,對海總說:“慢待了。實在是我這弟子剛剛回來,馬上又走,有些話不得不說。”


    海總也站起身,笑道:“葉兄弟要去哪?我讓司機送你。我也差不多該走了,順路的話,連車都不用分。”


    “我和海總不會同路。”雖然王道士說他自己應付,葉三省還是忍不住挑釁:“你往南,我就往北,你走哪一邊,我就往另一邊。”


    “好,好機鋒。”海總笑著稱讚。


    他也算是閱人無數,經曆豐富,這幾年練就了一些城府,更重要的是他眼中葉三省隻算是一個毫不起眼,毫無關係的小角色,不值得他動怒,好比那些剛出道急於挑釁他成名的小混混,他哪裏在乎也不可能在乎,郭德綱相聲說的“理都算他輸”。


    “海總要走?”王道士沉吟一下,“今天海總興致,我這弟子唐突,既然說到了偈,那我也有。”


    朗詠道:“如是我聞千萬狀,僧廬廊下聽禪唱。枝頭黃葉欲沾泥,又被寒風吹向上。”


    海總頜首讚歎:“受教。記下了。”


    雙手合十:“如此,告辭。”


    待王道士回禮後,帶著手下出門離去。


    葉三省看著幾人身影,總覺得不倫不類:社會大哥說佛,道士堂屋說偈。


    聽到門外的汽車聲,抱了抱師父,跟著告辭。


    下山叫了野的,駛出資州上了高速,方才吐口長氣,回想今天這半天的經曆,真是豐富。


    李邦貴是人材,可是他的出身,經曆,素質等等限製了他的成長,困於一鎮,將來很可能就老死於資州,是學習的榜樣,也是激勵自己奮鬥的榜樣。


    汪海洋是另外一個榜樣。他的成功依賴於他個人的能力和奮鬥,即使是另類,因為權力的加持,他上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平台,境界和格局都不同了,雖然,他的危險相應增加,頭上隨時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葉三省決心以此為誡,像他說的“他向南,他就向北”,絕不跟這位社會大哥同道。


    然後是師父。


    他以前以為王道士的經曆和人生已經是傳奇了,雖然自己受他影響,也在同齡人中稍顯另類,但是今天聽了木棉袈裟,才覺得人生真是奇妙,有時完全超出想象,小小一座寧國寺,居然牽涉到這麽重要的曆史、人物、佛寶,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可是,居然跟自己有關……


    或者,今天真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天。


    酒意上來,不覺入睡。


    待到司機招呼,才發現已經下了高速,正在進入江城,一看天色大光,可是時間差不多已快到六點,趕緊打高雪皎電話,問在哪裏。


    高雪皎先埋怨說,一直沒有他電話,還以為他不來了,接著告訴地方,沙陶生態館,他已經在去的路上了,叫他直接過去,樓上雅一。


    到了一看,房間裏已經坐了四男五女,除了高雪皎,葉三省認得上次吃過飯的交警事故中隊的指導員朱勇,高雪皎的禦用司機伍勝男。


    坐下介紹,一個年輕人叫李博,熱情地用雙手握葉三省的手,讓葉三省叫他李農民,是這個餐館的老板。另外一個年輕人叫謝春,文化館工作,自稱詩人,隻矜持地跟葉三省碰了碰手。


    其他四位女孩一位是朱勇的老婆,一位是謝春的女友,一位是李博的女友,一位是李博女友的閨蜜,叫曹紅麗,葉三省一進房間,就被高雪皎安排坐在她的身邊,說是考慮到他單身,他專門讓李農民安排的。


    葉三省故意涎著臉說那我就卻之不恭,受寵若驚了,大大方方地坐下,還對曹紅麗扮了一個周星馳的招牌笑容。


    他一掃眼已看清在座五位女生都衣著不俗,靚麗奪目,曹紅麗臉若芙蓉,豐*腴誘人,絲毫不遜伍勝男,他的客套話中不自覺帶上了幾分真實思想。


    高雪皎雖然肯定葉三省答應了就一定會到,所以才會讓李博安排一個女生,可是一直沒有接到葉三省的電話,他也不想再打,現在葉三省按時趕到,他心裏高興,倒不是葉三省在他心中有多重要,而是他自己覺得身邊的人都拿他當回事,十分體麵。


    現在剛上涼菜,他迫不及待地舉杯起身,大聲說:“感謝各位哥兄老弟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參加兄弟的生日聚會,這第一杯酒,啥也不說了,喝!”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雪皎生日快樂!”


    大家一起高叫,碰了第一杯。


    葉三省打量一桌人,朱勇年齡最大,也隻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今天高雪皎隻邀請了年輕人,所以不是應酬。


    大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地猛喝,上熱菜時,每個人都喝光了一個分酒器,喝紅酒的女生也不多讓,醒好的一瓶紅酒早就分完,李博親自動手,開了第二瓶紅酒。


    簡短的交流,葉三省已經知道,李博是富二代,家族養雞,養豬,做觀光農業,在義雙縣是有名的農業大戶,農民企業家,開這個餐館,一是為家族產業開個窗口,一是讓他培養社會經驗和管理經驗,隨便交交朋友。


    謝春勉強算是官二代。父親是市*委宣傳部一位處長,快要退休,本來可以給他安排另外一條人生道路,奈何謝詩人喜愛文學,從小到大就堅定不移,父親強不過,隻好安排到文化館。文化館工作清閑,上下班也不用打卡,正好謝詩人有時間進行創作,不過謝詩人也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和父親的苦心,據他透露,在全國詩壇,他創立的詩歌流派都有極大的影響力,入選十大詩歌民刊。


    他女朋友是他的粉絲,在江城日報工作,兩人坐在一起,卿卿我我,看得眾人豔羨不已。


    曹紅麗在江城大酒店公關部工作,剛從省旅遊學校畢業一年,今天閨蜜說給他介紹一位帥哥,又是公務員,興衝衝地趕來參加聚餐,誰知葉三省“姍姍來遲”,貌不驚人,介紹知道在文化縣下麵的鄉鎮上工作,登時失了興趣,要不是礙著閨蜜的麵子,很想起身走人。


    葉三省比同齡人更多社會經驗,雖然心思不在美女身上,但這方麵也不遲鈍,幾句話一說,就感覺到了對方不僅不來電,還看不起自己,心中惱羞,想到今天是高雪皎的生日,沒奈何,隻得盡力敷衍,一邊跟新朋友交流喝酒,一邊時常回頭照顧曹紅麗,努力扮演一位好*色之徒。


    都是年輕人,就沒有那麽多套路和廢話,反正就是往死裏喝,幸好中途玩了兩三個遊戲,控製了一下節奏,喝到八點半,高雪皎帶的兩瓶白酒兩瓶紅酒喝完,又喝了一件啤酒,宣布第一場結束,問下麵是唱歌還是蹦迪。


    朱勇首先請假,說他要上夜班,得先回去睡一會。高雪皎大度地說他不生氣,揮手批準,——其實是早就說了的。


    曹紅麗一想到進了歌城,自然是各人陪著各人的女伴,自然還有情歌對唱,她既然看不上葉三省,就不想跟他有曖*昧,搶先說蹦迪。李博的女友自然支持閨蜜,其他人無可無不可,高雪皎大手一揮:蹦迪。


    江城現在生意最好的酒吧自然是開在江邊的music,現在正是上座時候,又是周六,李博雖然自稱李農民,卻是交遊廣闊,先打了電話給那邊的經理,要求對方無論如何也要找一個大卡座,到了一看,位置還不錯,就在舞台側邊,隻是座位太小,大家隻能擠在一起。


    曹紅麗雖然老大不情願,也不好表現得過分,隻得靠在葉三省旁邊坐下,葉三省挨著她發熱柔軟,極有彈性的身體,心中蕩漾,身體不由自主地有了反應,趕緊把手舉在身前胡亂比劃掩飾。


    “老規矩吧?”


    李博問高雪皎,也不等回答,就直接叫服務生上了一瓶洋酒,一打啤酒。


    葉三省自己就在夜場銷售過酒水,知道洋酒八九成都是假酒,再加上下午王道士專門提醒他喝酒要保持清醒,也不怕別人笑話,搶先取了啤酒,看著李博掏出一砣百元大鈔付賬,心想李農民果然在這座城市算是富二代。


    他們進來的時候,舞台上有個女生抱著吉它在彈唱,然後又換了男歌手的柔情歌曲,到了九點半,客人上得差不多了,音樂節奏加快,聲音蹧雜起來,客人開始跳上舞台亂蹦,也有直接就在座位上就開始扭d。


    謝詩人酒喝到量了,受不了這種的氣氛,跟大家擁抱告別,帶著女友宣稱去“芙蓉帳暖”了,剩下的六個人終於可以寬鬆一些


    曹紅麗迫不及待地往外挪,腿伸出去,踩到了旁邊一桌一個紅頭發的年輕人,年輕人轉頭一看,臉上的怒氣立刻變成笑容,怪笑道:“美女,隨便踩。”


    曹紅麗不理他,轉頭過來跟李博的女友碰杯,然後拉了女友上舞台去跳舞。


    葉三省一邊聽高雪皎和李博說酒話,一邊觀察全場。他早就注意到旁邊一桌異於尋常,熱舞還沒有開始就是全場最喧嘩的一桌,全是些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衣著怪異,有幾人頭發顏色花花綠綠,每個人喝酒時都像在灌。夜場裏的經理和保安都曾經跟他說過經驗之談,這種年輕人是最酒吧裏最危險的,別人不惹他,他們也會主動惹別人,任何時候都是他們照顧的重點對象。這時候看紅頭發跟著曹紅麗她們上了舞台,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他隻考慮了一秒鍾就做了選擇,曹紅麗不在意他無所謂,但他得保護她,這是他和高雪皎的關係和一個男人的尊嚴。


    一邊看好退路,一邊尋找酒吧的保安,緊張起來。


    紅頭發挨到曹紅麗身邊,一邊跳舞一邊用身體去碰撞,李博女友見勢不對,移動身體隔在他和曹紅麗之間,紅頭發伸出雙手虛扶李博女友的腰,——這是蹦迪正常的動作,但是此時,卻肯定是騷擾,而且可能更一步行動。李博女友打開紅頭發雙手,拉了曹紅麗下台,走回座位,葉三省起身把她們讓到裏邊。


    李博女友氣憤憤地看著台上還在搖晃扭動的紅頭發,再看看跟高雪皎聊得興高采烈的男友,遲疑一下,沒有說話。


    葉三省鬆了口氣。


    酒吧裏麵,發生衝突正常,但是最好不要擴大事態,李博女友忍了這口氣,他暗自慶幸。曹紅麗瞥見他的表情變化,猜測到他的心思,不由在心裏非常鄙夷。


    一會紅頭發走下舞台,現在葉三省隔著他,他接觸不到她們,站在座位上搖動一會身體,端起一杯酒走過來,學著港片中那些混混的樣子對著李博女友說:“美女,夠辣,來,走一個。”


    高雪皎和李博正聊得高興,沒有注意到剛才的事,可是現在紅頭發走到座位旁邊,他們自然就看見了。


    李博轉過頭看著紅頭發疑惑地問:“兄弟,啥事?”


    紅頭發還沒說話,李博女友已經忍不住說:“他調*戲我。”


    李博大怒,站起,怒視紅頭發道:“你幹……”


    剛說了兩個字,紅頭發連酒帶杯扔向李博,李博伸手一擋,酒全灑在身上,酒杯砸在地上碎了。


    李博撲向紅頭發,紅頭發伸手抓住,高雪皎站起幫忙,旁邊座位上撲過來三四個年輕人,有的手中握著酒瓶,有的亮出匕首。


    李博站起身的時候,葉三省心裏已叫了一聲“糟了”,等到兩人抓扯,高雪皎加入,對方幾人撲來,隻有三五秒鍾時間。


    葉三省早有準備,猛然站起,攔住對方撲過來的幾人,一手格掉一隻酒瓶,一手去抓對方亮著匕首的手。


    一隻酒瓶砸來,葉三省躲閃不及,一歪頭,酒瓶砸在肩下,滾落在地,居然沒碎。


    幾個女生嚇得尖叫起來。


    兩個人繞過葉三省他們,直接撲向李博和高雪皎,葉三省大急,抓起一張凳子左右一蕩,逼開身前三人,轉身去助李博和高雪皎。


    卻已來不及!


    李博和高雪皎兩人困在卡座裏,不利於閃躲,又喝多了酒,被一位持匕首的年輕人從容地一人捅了一刀,倒回座位。葉三省眼都紅了,屁股卻一痛,他也中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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