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歡哼了一聲,故意對著江果說:“我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告狀,隻不過工坊那邊的短工還忙著做活呢,我想來問問地裏的短工能不能勻幾個過來搬貨?”


    江果還沒回答。


    趙黑虎立馬雙手合十道:“不用不用,你們不用出人,我這就就過去教訓那小子,讓兄弟們加緊時間搬貨,絕不耽誤江姑娘的行程!”


    江長歡斜眼瞥了趙黑虎一下。


    江果看著好笑,拉了下江長歡的袖子。


    “我們跟你一塊去看看吧。”


    趙黑虎很慚愧的樣子,“哎”了一聲。


    江果哪裏不知道,江長歡還說不是故意來告狀,他就是故意的。


    他估計是怕那趙二囂張,在路上欺負江果一行人。


    所以先過來,在趙黑虎麵前上眼藥。


    畢竟還在村子裏,趙黑虎剛見到江果,人都還沒熟起來。


    照理說,這時候才是趙黑虎對江果最尊敬的時候。


    之後上了路,人員熟悉起來,就不好說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工坊,張二茅正在這守著。


    一看見江果幾人過來,他紅著臉一個點頭,就又鑽進工坊幹活去了。


    趙二也立馬迎上來:“師傅怎麽來了?”


    又見趙黑虎看了跑開的張二茅一眼,他立馬就嫌棄道:“鄉野小子沒禮貌,也不知道過來跟師傅見個禮,扭頭就跑,嘖!”


    江果本來還帶著看好戲的姿態,聽見趙二的話,眼神就冷下來了。


    趙黑虎粗粗的濃眉擰成一團,伸手就抽在趙二後背上:“都說了讓你不要欺負村民,你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


    趙二“哎呦”一聲,一蹦三尺高。


    “師傅饒命!師傅饒命!”


    趙黑虎狠狠抽了幾巴掌,才停下手:“我們是走鏢的,你還拿喬貨都不裝,厲害了啊!”


    趙二之前在江長歡麵前振振有詞,但沒想到他居然直接找到趙黑虎告狀去了。


    趙二在趙黑虎這個師傅麵前,可是絲毫不敢造次。


    他低著頭:“師傅說的是。”


    江果這時候開口道:“趙二……是吧,你剛才說二茅沒禮貌,不知道過來跟你們招呼一聲?”


    趙二扭頭一看,上下打量了江果一眼,就要開口。


    結果眼角餘光看到趙黑虎再度變得氣勢洶洶。


    他連忙收斂神色,隻說了聲“是”。


    江果淡淡地看了眼工坊裏忙活的張二茅,說道:“二茅是個啞的,你想讓他怎麽跟你打招呼?”


    趙二和趙黑虎都是一愣。


    江果目光冷淡:“要是你家裏的兄弟是啞巴,家裏來陌生人了,你想讓你兄弟怎麽打招呼?”


    趙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呐呐說不出話。


    趙黑虎目光羞愧,對江果說:“是我沒教好阿二,給江姑娘添麻煩了。”


    江果淡笑著開口:“無事,我隻想跟趙二再說一句。”


    趙黑虎一把就把朝後縮的趙二往前一推。


    趙二眼神閃躲:“姑,姑娘請講……”


    “這裏確實隻是個小山村,人也確實是鄉野村夫,但人人也是爹娘生爹娘養的,和趙二你一樣兩個眼睛一個嘴!”


    “你今天看不起這些人,那來日你遇上盛京來的富家子弟,你是不是能坦然任人嘲諷呢?”


    江果說完,也不看他的臉色,直接進工坊開始指揮現場。


    身邊的兄弟都若有若無地看向趙二,趙二無比尷尬,但腦子裏又亂糟糟的。


    要是自己的兄弟是啞巴……


    人人都是爹娘生爹娘養的,和自己一個兩個眼睛一個……


    自己看不起沒錢沒勢的人,那以後遇見更有錢有勢的,那自己能坦然麵對嗎……


    那姑娘字字句句沒罵他,但又句句振聾發聵。


    他想張嘴反駁,但又壓根就沒法反駁。


    趙黑虎看趙二這樣,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阿二啊,做事先做人呐……”


    這些貨裝到了晌午,江果幾個還在家裏吃了個午飯。


    江母還熬了一大鍋綠豆湯送去工坊,給鏢隊解解暑氣。


    熬得沙沙的綠豆湯,放在涼水裏沁了半天。


    一口下去,火氣就全滅了。


    至於做飯,鏢隊上下近兩百人,江家就是把兩隻母雞都燉了,也喂不飽這麽些人。


    更何況他們自己都帶著幹糧。


    這綠豆湯也就是個意思。


    據江長歡說,那趙二猶猶豫豫,最後還是紅著臉過來盛了一碗。


    晌午過後,太陽最熱的時候剛剛過去。


    威虎鏢隊啟程,走在山路上細細長長一條。


    趙黑虎打頭,趙二在中間,中間拖著近百輛車馬,速度不快。


    江果四個坐在馬車裏,在隊伍稍前的位置。


    江果探出頭去,能看到趙黑虎寬厚的後背,還有他腰上別著的黃麵狗牙紅邊鏢旗。


    再一回頭,就能對上趙二那張瘦臉。


    可能是因為被江果懟過,江果看過去,他總會有些緊張地移開目光。


    江果輕笑一聲,縮回馬車裏。


    小小的馬車不算多寬敞,但江果四個人坐著也不擁擠。


    江啟明這會正把馬車裏到處摸索完一遍。


    江果好奇道:“你摸出什麽了?”


    江啟明掏出巾帕擦擦手,淡聲道:“什麽都沒摸出來,普普通通的一架馬車。”


    江蕊捂著嘴笑:“什麽都沒有最好,要真摸出來什麽,那咱們可得小心了。”


    江果也笑,說道:“你們放心,這鏢隊是臨川哥選的,他怎麽也不會害我的。”


    江啟明長眉一挑,沒說話。


    江蕊眼神變得八卦,擠到江果身邊。


    “臨川哥?你和華二公子都已經稱兄道妹了,發展地很快呀!”


    阿狼冷峻的眉眼微微一動,眼神輕輕落在江果光潔的側臉上。


    江果失笑,推開江蕊湊過來的臉:“什麽呀,他隻不過是認我做妹子而已,什麽發展不發展的。”


    “是嗎?”


    江蕊不死心地問道:“他可是華家的二公子啊,又生得俊逸瀟灑,你居然不動心?”


    江果聳聳肩,坦然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動心了嗎?”


    江蕊目光仔細地在江果臉上搜尋一遍,失望道:“好像還真沒有……”


    江果笑著一戳江蕊鼓起來的臉蛋:“不是好像,就是真沒有。”


    江蕊仰頭歎氣,便有些感懷:“可惜了,我還以為我能成為華二公子的姻親呢,以後什麽好師爺壞師爺,都別想沾我家一根毛!”


    江果看著江蕊笑臉下的淡淡傷感,便拉住她的手。


    “要不了多久,別人也會以和我們江家結親為榮,你且等著看吧。”


    江蕊一怔,眼裏漫出欣賞的笑意。


    “你可真是夠自信的,不過我喜歡!”


    兩人相見恨晚一樣,拉著手從天南聊到海北。


    旁邊默默無言的江啟明和阿狼互看一眼,江啟明還沒張嘴,阿狼就把頭轉開了。


    壓根沒興趣跟他說話。


    江啟明看著阿狼過一會擰開水袋子,給江果遞水喝。


    過一會從包袱裏摸出兩塊糖,又過一會掏出一個餅子……


    江啟明隻能無奈地接受江蕊嫌棄的眼神。


    算了,他不如睡覺好了。


    等他一覺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江蕊看了他一眼,指了下他的嘴角。


    江啟明趕緊掏出帕子來擦幹淨。


    還慌裏慌張地看了江果一眼,見她沒注意到才舒了口氣。


    江果正探頭出去,回頭對著趙二問道:“趙二兄弟,這晚上是要一直趕路嗎?”


    趙二聽著江果這平和的語氣,半天才反應過來。


    “啊……不是,車隊已經在慢慢減速了,晚上會原地休整。”


    “這樣啊,”江果點點頭,含笑道:“謝謝趙二兄弟。”


    說完就縮回馬車了。


    趙二在馬上一顛一顛,有點懵。


    難道女人的情緒都變得這麽快嗎?


    下午她還把自己懟得啞口無言,搞得自己都不大好意思看她了。


    現在又跟啥事沒有一樣,跟自個聊天,也是稀奇。


    江果在馬車裏又坐了一會。


    果然如趙二所說,車隊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止。


    噠噠的馬蹄聲靠近,窗戶被扣響。


    江啟明打開窗,是趙黑虎風塵仆仆的一張臉。


    “今夜我們就在此地休息,你們也下車來活動活動吃些幹糧,夜深再上馬車休息!”


    江啟明頷首帶笑:“知道了,辛苦鏢頭了!”


    趙黑虎粗放一笑:“小哥客氣了,快些下來吧,火堆快生好了!”


    江果自然也聽到了。


    坐了一天的馬車,屁股都快坐歪了。


    幾人都迫不及待地下車。


    江果和江蕊牽著手,江啟明和阿狼則一人背個包裹下來了。


    這裏應該是個山坳,樹木稀少,還算幹淨。


    長長的車馬都收攏在一起。


    人員一部分走動放風,一部分守衛車馬,一部分在生火做飯。


    火堆劈裏啪啦,香氣四溢。


    江果幾個都好奇地四處看著,就連阿狼也往營地四周看了好幾眼。


    趙二看見他們的身影迎上來,表情殷勤。


    “江姑娘這邊請,火已經生好了。”


    江果動作一頓,眼底有些驚奇。


    但還是客氣地說:“謝謝趙二兄弟,麻煩了。”


    趙二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不麻煩不麻煩,我們是走鏢的,姑娘是雇主,這一趟姑娘才是最要緊的!”


    江果“嗬嗬”笑了兩聲。


    回頭和江蕊對視,怎麽個事啊?


    江蕊也一臉驚疑,不知道啊!


    這人吃錯藥了?


    怎麽突然變狗腿了?


    下午還看不起村裏人呢,路上還別別扭扭的,突然就轉性了?


    趙二在前麵領路,也知道自己這轉變太生硬。


    但是剛才師傅把他叫過去,跟他比了個“八”。


    趙二一臉懵逼:“師傅,你這啥意思啊?”


    師傅趙黑虎淡淡道:“就這一趟鏢保的貨物,價值這個數。”


    看著趙黑虎比出來的“八”,趙二猜道:“八百兩?這小山村也還有點能力嘛!”


    趙黑虎淡定地搖頭,還是比“八”。


    趙二一愣,吊兒郎當的姿勢都站直了。


    “八千兩啊?不可能吧?”


    趙黑虎哂笑一聲,又是搖頭。


    趙二傻眼了,結巴起來:“不,不是,八,八,八……”


    半天也沒說出來,趙黑虎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愣貨!是八萬兩!”


    趙二額頭紅紅,嘴巴大張,心裏簡直是震驚到無以複加。


    八萬兩?!


    就這麽一個小山村,一個農村丫頭,有八萬兩的貨往靖州運呐。


    怪不得華二公子那樣的人家,還親自來威虎鏢局一趟。


    八萬兩,他不吃不喝八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錢!


    結果他還不知死活地嘲笑人家?


    嘲笑一年能掙八萬兩的農村丫頭?


    趙二隻覺得臉被打得啪啪響。


    他回過神來,摸摸還疼著的額頭,回頭衝江果笑得見牙不見眼。


    江果隻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回了個禮貌的微笑。


    幾人到了趙黑虎旁邊。


    他麵前一個火堆,上麵架著粗木棍,吊著一口小鍋,裏麵咕嘟咕嘟,泛出肉香。


    江果看得眼睛一亮。


    還以為路上隻能吃幹糧,沒想到還有熱乎乎的肉湯!


    趙黑虎豪爽一揮手,招呼大家坐下。


    “快坐,這湯也差不多好了,裏麵放了鹿肉,香得要命!”


    江果驚喜地看著鍋:“真是沒想到,原來走鏢路上,還能吃上熱乎的東西!”


    趙黑虎哈哈笑道:“那可不,我們走鏢是一定要帶上廚子的,不然有的鏢一走幾個月,全吃幹糧那可頂不住啊!”


    趙二邊小心從小鍋裏把湯盛出來,一邊說:“新鮮的肉路上不好保存,我們這都是帶著各種鹽漬過的肉幹,能生吃也能燉湯,冬天來一碗,絕了!”


    趙黑虎都開始砸吧嘴了。


    趙二一碗一碗地分給大家,先給江果幾個人,最後才盛給自己和趙黑虎。


    雖說秋老虎熱得很,但一到夜裏就涼下來了,而且又在山裏。


    這麽一碗熱乎乎的肉湯端在手裏,一口熱燙鮮香地下去,真是極為滿足。


    一時之間大家都沒話了,安靜吃肉喝湯。


    江果想起來什麽,放下碗,去阿狼包裹裏翻。


    翻出江父烙的餅子,江果欣喜笑著,給趙黑虎和趙二一人遞來兩個。


    “這餅子是我爹烙的,你們嚐嚐,烤著吃或者泡湯裏都行。”


    兩人都是高高興興地接過去。


    趙黑虎三下五除二把餅子揪成三半,扔到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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