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小茗了一口茅台酒,咂了咂嘴巴,這等烈酒令人又愛又恨,卻不能貪杯,否則以皇帝的酒量,酣睡一天一夜不是難事。


    “陛下,戶部尚書在殿外求見。”一名太監小跑進禦書房內,穩定氣息後恭聲稟報。


    “宣。”皇帝並未抬頭,繼續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桌上的飯菜,酸辣可口的白菜可是下飯利器,一向嚴格控製飲食的皇帝卸下了枷鎖,這幾日的飯量呈指數增長。這可樂壞了侍奉皇帝的太監們,陛下的食欲漸增,體魄也強了許多,瘦弱的身體逐漸鼓囊起來,召見禦醫的次數不過一掌之數,比起以往好上太多了。


    不多時,身著一身暗紫色官服的柳永達進入殿內,行了臣子禮,便直奔主題。


    “陛下,赤燭國傳來文書,請求適當開放兩國邊境的貿易,在冀州與赤燭平離城之間開辟一條通暢的商路,雙方各自派遣軍隊保護,為表誠意,赤燭願用良馬百匹換取洛朝商品。”


    “這幾年來兩國邊境並不安穩,時刻會爆發大戰,赤燭此舉是何意思?”皇帝皺眉思索,自然是不敢相信那個強大鄰國的請求如此簡單,“此事不該由禮部鴻臚寺上報,怎麽成了戶部的職責?”


    鴻臚寺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負責在朝會上引奏外吏朝覲,依照洛律,赤燭國的使臣入京由鴻臚寺接待,使臣的奏折亦是交由鴻臚寺的官員代為呈遞。


    柳永達不由失笑,解釋道:“陛下,赤燭國隻願意用良馬交換施家的琉璃、細鹽,其他商品一概不換。”


    皇帝聽聞,微微頷首,瞬間清楚了柳永達的意思。這幾日來禮部的官員不斷上奏彈劾施哲,怎麽還可能為施家招攬生意。


    自從一些東北大陸諸國的商人將永嘉盛產琉璃、細鹽的消息帶回國內後,洛朝以北的諸多國家便迫不及待地派出了國家的使臣、商人,一方麵想與洛朝建立長期穩定的商貿合作,另一方麵先從施家購買一批商品,滿足國內貴族的需求。


    而洛朝的鄰居赤燭當然會得知施家琉璃的消息。可當下兩國邊境摩擦不斷,戰事隨時燃起,赤燭卻突然請求邊境開放商貿,第一時間便是讓人懷疑對方想要派出奸細進入軍事重地冀州城,但是邊境的將士不是傻子,必然會嚴加盤查,絕不允許城中內亂。可若是赤燭隻是為了幾塊琉璃而送給洛朝百匹良馬,沒人願意相信他們這種資敵的蠢貨行為並無深意。


    皇帝忘記了重要的一點,良馬是賣給施家的,而不是朝廷,雖然朝廷事後可用銀兩從施哲手中購買,但赤燭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這群佞臣!他們可知良馬百匹可令我朝將士多殺千餘個賊寇,知情不報,他們是在自尋死路!”皇帝大怒,一把抓起茶幾上的玻璃酒杯,高高舉起就要往地麵砸去,以此發泄心中的怒火,突然腦中想起些什麽,眼中頓時清明了些許,輕輕放下酒杯,而後拾起瓷碗猛然摔在地上,原來是覺得琉璃酒杯過於昂貴啊。


    “嘭”的一聲,瓷碗碎成十幾塊殘片,散落一地,禦書房內的太監們戰戰兢兢,身子躬得愈深,柳永達急忙開口勸道。


    “陛下息怒。當務之急是派出使臣與赤燭國交談商議,東北大陸諸國的使臣如今正在鴻臚寺內等待宮中的回複。新商路已在修建途中,各國的使臣、商人聽聞此事後皆是願意出資幫助修建商路,前提是洛朝全麵開放商貿,請求減少各種嚴苛的稅收與盤查,建立兩國的友好往來。”


    柳永達一字一句的說道,麵色嚴肅,這是洛朝建朝五十九年來從未有過的大事,諸國紛紛放低姿態願與洛朝通商,有了這個夯實的基礎,日後建交結盟未嚐不可。


    然而令柳永達沒想到的是,皇帝剛剛有些平複的心情再次如火山般爆發,鴻臚寺接待了各國的使臣的奏章從未遞交於禦書房。


    “好好好!”皇帝連說三次,心底的怒意達到極點,兩頰青筋暴起,衝著身邊的小太監沉聲喊道,“來人!去將禮部尚書廖欣謙,鴻臚寺卿杜智誌喚來,去請太後,就說朕有要事相商。”


    小太監領了旨,躬身行禮後快步離去,心底暗自鬆了一口氣,生怕被皇帝的怒火沾身吞噬。雖說皇帝手無大權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實,但想要處死他們這些奴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陛下息怒。”柳永達再次出聲勸慰道,突然屈膝跪地,滿臉誠懇地說道,“微臣此次犯了僭越之罪,請陛下責罰。”


    戶部插手禮部的事情乃是大罪,但事出有因,且此事關乎重大,涉及洛朝今後十幾年的經濟發展,皇帝自然生不出一點氣來,至於戶部如何得知鴻臚寺內部的消息,柳永達是否在禮部安插了自己的人,皇帝並不在乎,他隻要考慮柳永達對他是否忠心即可。


    “柳愛卿何罪之有,快些起身。若不是柳愛卿告知朕真相,朕多半還被那群禮部的官員蒙在鼓裏。”皇帝雙手虛扶,恢複溫和的聲音,緩緩坐回沙發之上,“愛卿再與朕講講其中詳情,為何赤燭願意拿出百匹良馬換取琉璃。”


    “是,陛下。”柳永達行了一禮,緩緩起身,迅速整理了官服的褶皺,恭敬回道,“在年前施家工廠就已經開始小規模出售施家琉璃、細鹽,賣於東北大陸諸國的商販,琉璃之精美,細鹽之純淨,初到異國便受到各國貴族、民眾的追捧,但是價格昂貴,僅限於貴族購買。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柳永達緩緩吐出一口氣,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繼續講道,“之後各國開始派出商隊,頻繁越過國境,自天津港乘船抵達永嘉,如今永嘉已經集聚近百人的商旅隊伍,其所帶來的奇珍異寶、皮革裘襖不計其數。據臣所知,赤燭國的太後收了大臣進貢的一盞琉璃酒杯,愛不釋手,這才向赤燭王提及了購買琉璃一事。但是微臣以為,赤燭此舉不在琉璃,而是細鹽。”


    “細鹽?”皇帝神情微震,琢磨片刻,瞬間明白了柳永達的意思。


    “是,細鹽,赤燭國位於大陸之北,整個國境皆是草原、高地,並無靠海之地。國內百姓食用的乃是鹽井中挖出的粗鹽,味苦且腥臭,哪怕是軍中的軍鹽,亦是如此,造價卻極為昂貴。而鹽乃重要物資,士兵若是多日不吃鹽,便會全身乏力,麵無精神,戰力自會下降一大截。所以微臣以為,赤燭是想借著買琉璃的名義,大肆收購施家廉價的精鹽。”


    皇帝微微頷首,讚同柳永達的看法,指尖輕輕敲打膝間,嗤笑說道:“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洛朝的將士們吃得還是井鹽,他們就想低價購買朕的精鹽,簡直癡心妄想。”


    柳永達微不可察地瞄了皇帝一眼,見其義憤填膺的模樣,心中失笑,什麽朕的,明明是我那姻親施家的商品。


    “鹽乃軍中、民間必備之物,日常生活之中不可或缺。往日洛朝與赤燭的貿易極少涉及良馬、鹽鐵,上一次赤燭在洛朝大規模出售良馬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柳永達繼續解釋道,麵露喜色。


    “我朝盛產茶葉、瓷器,赤燭國草原遼闊,多產駿馬、黃金,但是鹽鐵、馬匹的生意一直被雙方嚴格把控,交易次數極少。陛下,此次赤燭願意用良馬交換琉璃、細鹽,微臣以為這是天賜良機。”


    “哦,柳卿家此話何解?”皇帝微微皺眉,神色疑惑,一時間不明白柳永達的話中的含義。


    “既然赤燭願意用馬匹換取施家的商品,那東北大陸諸國的商人自然也願意。這兩年我朝與赤燭的關係不佳,致使兩國貿易阻塞,商路荒廢。可赤燭與東北大陸諸國的商貿並不受任何影響,尤其是馬匹的生意。”


    “你是說讓施家在與異國商人貿易之時,提出以馬匹交換商品的要求,轉而獲取赤燭的良馬?”皇帝豁然起身,腦中靈光一閃,眼中頓時冒出精光,興奮喊道。


    “回陛下,確實如此。”柳永達麵露微笑,點了點頭。


    禦書房內氛圍驟變,瞬間洋溢喜悅的氣氛。


    “此事難成。”皇帝突然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赤燭不蠢,若是國內的良馬被異國商人賣給洛朝,自然會停止這項貿易,他們絕不會允許那些馬匹成為我朝軍隊的坐騎。”


    “陛下,若是赤燭斷了這項貿易豈不是更好。東北大陸諸國向來是獨立於我朝與赤燭之外,我朝曾多次派遣使臣出使異國,提出各種令人心動的條件,卻始終未曾換來有效的承諾,赤燭亦是深知林立諸國之重要,不敢輕易得罪。異國商人買不到馬匹,換不來他們迫切渴望得到的施家商品,自會憎恨赤燭,心中必然向我朝靠攏。即便我朝未能換來良馬,卻也贏得了林立諸國的好感,比得過近百上千匹良馬。”


    柳永達笑嗬嗬地望著年輕的皇帝,以獨到老辣的目光為這位天子講解了此事背後深層的含意,此乃陽謀中的陽謀,無論赤燭願不願意賣馬,都將陷入被動局麵。


    若是洛朝能與東北大陸諸國建立聯盟關係,前狼後虎,赤燭國必然不敢將全部大軍橫列在南部邊境傾力一戰,需時刻提防東北區域的動靜。那片東北大陸雖然國家林立,可在對外抗敵方麵出奇的一致。


    幾十年前老一代的赤燭王曾對東北大陸西南一隅的一個小國家發動了戰爭,本以為其他諸國會坐視不管,不敢因為一個隻有近萬人口的小國得罪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草原雄獅。可當赤燭軍隊兵臨城牆之下準備攻城之時,四麵八方竟然圍來了幾十萬的軍隊,士兵服飾、裝甲各異,樹起一麵麵差異甚大的旗幟,目標卻是一致,麵露凶光,緊盯著這些突然來犯的強大敵人。


    最後老一代赤燭王考慮到南方這位蠢蠢欲動的老鄰居,無奈撤兵,並與諸國簽訂求和協議,大開商路,永不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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