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輕舟見父親來,終於還是給了一些麵子,跳到一旁,喘著粗氣。


    安寧侯震驚地看著兒子臉上餘怒和猙獰,這副表情,是練武者夢寐以求的血性,他從前日盼夜盼,希望兒子那張平和甚至帶些許懦弱的臉上,能有這樣的表情。


    但如今兒子真正擁有,他卻一點高興不起來,反倒是擔心。


    “輕舟,出什麽事了?”他問。


    白輕舟撇過臉,“回父親,沒什麽,就是……突然想練武了。”


    安寧侯眉頭擰緊,“為什麽突然練武?從前你不是不喜歡練武嗎?”


    白輕舟冷冷道,“從前談不上喜不喜歡,隻是被父親欺壓得恐懼罷了。恐懼之下,焉有喜好?”


    觀水嚇了一跳——他也想問,今日世子到底怎麽了?為何性情大變?從前世子看見侯爺,都是偷偷發抖的,今日竟然直接頂撞侯爺。


    安寧侯也是瞠目結舌,要知道,從前他做夢都希望兒子有血性、別那麽聽話,也得學會頂嘴、忤逆,他每次對兒子施壓,都希望兒子能反抗。


    兒子越不反抗,他就越生氣、越焦慮。


    但今日真正反抗,他才體會到百味雜陳。


    一時間,父子兩人,僵持著。


    安寧侯張了張嘴,最後少見地軟了語調,“你……是不是記恨為父?從前……是……為父做得不對,為父向……你道歉……”


    觀水驚呆——侯爺向世子道歉?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為何人人都這麽反常?


    想著,觀水抬頭看天——今日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升起?一會莫不是要下紅雨?


    白輕舟也驚了一下,看向安寧侯,眉頭動了動,道,“父親別太過自責,將心比心,如果當初我身處父親的境地,也許會和父親做同樣的事吧。”


    安寧侯心中暗喜,之後試探著問,“你……真的……不對,是能否……原諒為父?”


    白輕舟再次撇過眼,低聲道,“如果我是父親,會做同樣的選擇,但不會奢求原諒。”


    “……”


    安寧侯,知曉了兒子的想法。


    他心裏疼得好似萬箭穿心,他早就後悔了,日日都後悔,越來越後悔,如果能回到當年,他寧可一刀砍了自己,也會阻止這些事。


    “那……我……應該怎麽做?”安寧侯諾諾道。


    觀水震驚!


    在他的印象裏,侯爺從來是說一不二的錚錚鐵漢,性格無比執拗,連公主殿下提刀衝來,把刀夾在安寧侯脖子上,安寧侯也麵不改色,甚至還能把脖子往前送一送,把公主嚇得大叫。


    但這樣一個固執的人,如今竟然畏畏縮縮地詢問世子的意見!?


    白輕舟也暗驚了一下,他轉過頭,看向父親。


    之後發現,從前魁梧可怕的父親,現在……竟然和他一樣高了,完全沒有了居高臨下地威壓。


    也是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父親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不是那個刀槍不入的……魔怪?


    是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當時父親險些癱瘓,後又落殘,上無父親倚靠、旁無兄弟幫襯,母親也鬱鬱而終,妻子又性格軟弱,父親能怎麽辦?


    他突然想回到十幾年前,卻不是重活一次,而是用這個年紀、這個身體回去,幫父親一把,為父親遮風擋雨。


    心中理解歸理解,但受的傷,卻是客觀存在。


    讓他現在開口說原諒父親,他能說,心裏卻不會這麽想。哄了父親,卻背叛自己,他不願。


    思考片刻,白輕舟道,“如果我是父親,不奢求原諒,但會繼續按部就班的生活,重新做回合格父親,把該努力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給天意。”


    安寧侯一愣。


    觀水認為,這個回答甚好,既對得起自己,也給侯爺一線希望。


    好一會,安寧侯才緩了過來,僵硬笑著點了點頭,“你還想切磋嗎?為父陪你。”


    白輕舟沉思,道,“好,不過得等一下,我們過去與母親說一聲,省的她們擔心。”


    “走。”安寧侯轉身,率先向練武場一旁走,唇角帶著十幾年未有的輕鬆笑容。


    角落裏。


    柳香凝小聲道,“師父,您說,他們剛剛在談什麽?”


    沈眠眠,“還能談什麽?看侯爺一會紅臉一會白臉就知道,侯爺在道歉。再看世子一會糾結一會釋然,就知道在矛盾掙紮。”


    柳香凝恍然大悟,“那世子原諒侯爺了嗎?”


    沈眠眠挑眉,“不知道,不過無論是否原諒,應該是拿到了一個好結果。”說著,她也笑了起來。


    柳香凝見師父笑,也跟著笑了,“一會我們抓觀水給我們講。”


    “好主意。”


    說話期間,安寧侯等人已走了過來。


    兩人先是和丁氏報了個平安,之後白輕舟便到了沈眠眠身旁,俊美的麵容帶著歉意,“讓你……擔心了吧?”


    沈眠眠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


    柳香凝悄咪咪地跑到一旁,對觀水招手,讓觀水過去。


    沈眠眠掏出帕子,為世子擦汗——與大汗淋漓的觀水不同,耐力驚人的白輕舟,沒有太多汗。


    “發泄完了?”


    “……”白輕舟抿了抿唇,“……嗯。”


    “心情好了?”


    “……嗯。”


    沈眠眠噗嗤一笑,“我問你,如果現在出現個和我長得特別像的大美人,你會不會移情別戀?”


    白輕舟知道她指的是什麽,“這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你和錦王像,我就會移情別戀;我和另一個大美人像,你就不會移情別戀。這麽說,你比我高尚、我比你輕浮唄?如月公子那麽美,我都沒移情別戀,更何況什麽錦王?”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白輕舟尷尬解釋,把女子拉到很遠,生怕讓別人聽見兩人對話,“我……我……隻是……認為自己可以再優秀一些。”


    沈眠眠點了點頭,正要開始灌心靈雞湯,突然靈機一動、語調一轉,“我就說嘛,之前我就有預感,您靠近錦王會有厄運。我說什麽來著?這才見第二麵,就被搞了心態!世子您信我,以後咱們離開錦王遠點,有多遠躲多遠!一定要遠離他!”


    白輕舟點頭,“聽你的,以後我會躲著他走。”


    沈眠眠大大地勾起唇——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不就把安寧侯府隨錦王造反的禍端,滅得死死了?


    接下來,就靜靜等著錦王造反吧。


    思緒一頓——哦對了,還有薑茵錦!也不知道那個秦王是方是圓,去哪把秦王找出來,和薑茵錦湊成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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