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南翼城海岸碧空如洗,遠處突然呈現出一個細小的白點,轉眼間變成了一縷銀線,並伴隨著一陣陣悶雷般的潮聲,白線翻滾而至,幾乎眨眼之間,海湧銀為郭。


    那洶湧澎湃的潮水已然呼嘯而來,層層疊巒,素練橫海,漫漫平沙起蕩白虹,潮頭由遠而近,飛馳而來,潮頭推擁,鳴聲如雷而噴珠濺玉,勢如萬馬奔騰,大海將傾。


    蕭子規端坐在暮雨背上,紋絲不動立於濤頭,鎮壓著滔天濁浪,翻江倒海山摧。


    “蕭某,拜城!”


    這一聲晴天霹靂,蘊藏道音,將南翼城所有船隻拍打上岸,無數飛魚海怪被震飛到空中拋灑下去,形成一道實打實的獸雨。


    其中不乏靈階高級妖獸,許多人雖膽寒俯首在地,不敢抬頭一望,但鼓起勇氣爭相捕撈昏死海獸,一時間瘋搶,大打出手。


    蕭子規冷漠俯視著,像是滄海垂釣拋下餌料,施舍給這一群池中之魚,觀互相競食倒也有趣,少時,場麵肅清之後,其尾隨的靈艦轟然出現,噴薄靈氣降落在城外海。


    “靈艦來了,可以回家了!”


    也不知是誰亂傳了一聲,這一消息快速湧到通天城內,一大堆人爭先恐後而來想要登船啟程,卻被困在城門口不讓進入,喧鬧之聲甚囂其上,待到城衛震震嗬斥才停。


    城中,一處閣樓上,羽瀾聽聞動靜推窗外望,掀卷珠簾凝神蹙眉,但見淚痕,不知為誰,喃喃細語:“終究還是要走了嗎?”


    城中,大玄商會通天城分會,蕭江正與蕭元對弈,場麵看似僵持不下,這時棋盤旁茶杯潑倒,蕭元頓時停手,置棋於不顧。


    “不行,這把你爹贏麵很大,你小子別想跑路,快落子,先讓他待一會,不急…”


    “爹,蕭子規長老已來,速去迎接,此行不會順利。”蕭元一招淩空罩殺死了棋局。


    蕭江瞪眼震驚,而搖頭苦歎,細看落子很是鬱悶,這不是老叟戲頑童嗎?這盤棋局一點贏麵都沒有,垂頭喪氣起身南翼城。


    與此同時。


    城主府中有一人身著玄色的衣袍,麵目清秀,不動聲色,手中慢慢擦拭著一柄銀龍長劍,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當我夜離不存在嗎?我之劍,縱橫大玄無人能敵,梟首數千,飲血百萬,半域之境也敢放肆,此地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


    他丟下白娟,彈劍細聽,那股劍意霎時啟封仿佛能劈開宇宙星辰,懸而未斬,歸鞘撣袖塵,白袍作馬颯遝而去,唯有清霜。


    轟轟轟——


    南翼城海上,兩人對空而立,浪潮依舊拍打礁石隆隆作響,蕭子規目光一凝,眼前之人氣勢藏鋒不露,竟有一絲莫名危險。


    “夜城主,別來無恙,昔日大玄一麵你我春花秋月共飲一杯,仍是曆曆在目,數十載未見尊容,道友修為精進,可喜可賀。”


    聽完蕭子規感慨,夜離持劍前橫,先禮後兵還了句,然後劍光一震,惶惶飛吟。


    “承蒙掛念,蕭長老亦是不差,帝子之稱當年震懾四野,今朝威名更勝,不過請問兄無故犯我疆界出於何事,竟有失氣魄。”


    蕭子規頗為神秘一笑,這時方起身站在暮雨背上,收起幾分輕視,拱手反問道。


    “特到此為解夜兄之難,怎麽,在下不遠萬裏而來,不略盡地主之誼請我一敘?頂峰孤獨,世間無幾人能到你我這般境界,今日不為其他,單論道法,可敢飲酒共談?”


    “嗬嗬,有何不敢,家中深藏百年梨花釀隻待客來,化而為水湛然甘美,請——”


    夜離收劍迎掌,蕭子規背手躍下,暮雨化作一隻銀鳥困在他的肩頭,小雞啄米振翅幾下,其身後滔天巨浪隨之一步而平,空間驟然撕裂,兩人眨眼間消失,海闊天青。


    那幾日城中靜寂,人人側耳傾聽,有聲先傳: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


    眾人不解其中意,換聲而曰。


    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正如蕭子規先前蔑視之言,城中在無人能懂其中滋味,聲停風止,煙消雲散,聆聽道者恍然如夢,驚醒後迷,唯城外草廬有人焚香彈琴,曲高和寡,而引來高山流水。


    城主府,因簪纓世胄,門第高貴,大有去天五尺的顯赫威勢,四周古樹參天、綠樹成蔭,紅牆黃瓦、金碧輝煌,好生氣派。


    “蕭兄,恕不遠送,難得來此,不如多留幾天,體驗一番夜族通天城風土人情。”


    夜離隨和一笑,神色自若,蕭子規肩上暮雨嘰嘰喳喳很是吵鬧,而他冷厲甩袖。


    “多謝夜兄好意,在下自有打算,若考慮先前之言,來我商會交易,且留步吧。”


    蕭子規話完即走,他與夜離就某事並未達成一致,沒必要久留,心想既然好言相勸不聽,就別怪撕破臉皮道法一搏,反正這是夜族領地,到最後天地崩裂,誰更痛心?


    此刻蕭江已按蕭元吩咐,在城主府對麵守候多時,他見蕭子規不悅而出,暗道此事果然不妙,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請示。


    “蕭子規長老,大玄商會通天城分會蕭江恭迎大駕,已命人掃榻以待,請移步。”


    蕭江親自之請倒顯得有些誠意,蕭子規漠視一切,問道:“怎麽是你來此?蕭元小子人在何處,讓他來拜見,我有事交代。”


    不是,到底誰是誰爹啊?


    蕭江歎氣,不得不佩服自己兒子,竟連這個都算到,便按照計劃道:“早年元兒偶得一本古棋譜,名為當湖十局,閑暇參透有所感悟,知長老對弈天下無敵手,怕一些拙見貽笑大方,便在家中鑽研,待您指點。”


    “當湖十局?略有耳聞,兩弈手落子乃有仙氣,此中無複塵機,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寥寥十局妙絕今古,以蕭元境界能看懂其中一二已是不錯,難得有趣。”


    “前麵帶路——”


    蕭江聽完鬆了口氣,急走引行,蕭子規身懷帝子之名睥睨一切,很不好伺候,唯獨欣賞蕭元,成就老友頑童的友情,這通天城分會長的寶座都是沾了光的,才能穩坐。


    城主府閣樓,夜離目送離去,與其回首對望意念爭鬥,拍欄思索,久久不平,這時一襲青衣出塵而來,正是其女,白青離。


    “爹爹,結果如何?”


    夜離見白青離麵露憂思,知其所問是想看看大玄商會有無夜尋那小子的消息,半月以來從期盼到低迷,讓她嬌容失色幾分。


    這當爹的難免心疼寶貝女兒,尤其城中不知那傳的風言風語,夜尋在夜城丹閣那是有著兩位紅顏知己左擁左抱,好不快活。


    “這小子怎麽和他爹一樣,盡喜歡討女孩歡心,老子當年可沒這麽享受過,草,不過話說回來,這多情種子我得敲打敲打。”


    夜離鬱悶心想,腦子裏都是視若珍寶的女兒被豬拱了,饒是他如此高深修為涵養也沉不住氣,皺著眉頭嘴裏念叨夜尋兩字。


    “青離,你惦記的那個夜尋啊,屆時來到通天城先讓為父替你把把關,你還小,切記別被他三瓜兩棗,甜言蜜語給忽悠了。”


    這一說還真是,一切都得從夜華家靈桃說起,白青離被一語道破,有些臉紅,搖著夜離胳膊道:“嗯好,大玄商會怎樣了?”


    夜離越想越氣還想在說夜尋之事,不過白青離話接另外一茬,他頓時氣勢驟變散發劍斬日月碎星辰的威儀,逐一分析講道。


    “蕭子規有備而來,意圖明顯,要我即刻放行玄武靈艦,否則有損兩家關係,而全程未提仙樹靈一事,估計正如你所料,那東西消失不見,極有可能是深藏在靈艦上。”


    “此事決計不能退讓一步,北原密林牽扯太深,三長老早已有言在先,又聽你說藥域羽瀾所見所聞,山神一怒腹部樹敵,而他人得果,兩麵夾擊,通天城之勢更危矣。”


    “不過為顧全大局,我已承諾,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可乘坐備用靈艦南下,蕭子規不會罷手,且看他有何計謀,見招拆招吧。”


    白青離聽完,心中擔憂一事,便問道:“爹爹的修為比之蕭子規,孰強孰弱?”


    夜離亦知此事,他盤算過城中戰力發出微歎,蕭子規前來及玄獸暮雨是大變數。


    “僥幸窺得些許域主真意,與蕭子規約是平分秋色,不過他有本命玄獸,若兩者夾擊必敗無疑,城中四大護衛插不上手,三長老已閉死關,除非生死存亡他不會出手。”


    白青離點頭一頓,設想最壞情況,同時商榷拆招對策,一條一條對夜離分析著。


    “蕭子規親身來此,勢必要得手才會善罷甘休,此物對他來說極其重要,冒著三長老出手鎮壓的風險也要動手,他估計早已知曉閉關之事,就怕他按耐不住兵行險招。”


    “我與那蕭元見過幾次,他心機超前善於謀劃,大玄商會通天城分會能有如此強勢他當居首功,蕭子規突來許是他的謀斷。”


    “這幾日羽瀾姐姐應該會隨備用靈艦南下大玄,我送她歸去趁機偶遇打探一二,即使他欲蓋彌彰,其姐蕭彤大概會告知我。”


    夜離見她認真思索極其可愛,寵溺摸摸頭頂歡笑道:“如此甚好,我有青離,當天賜英傑也,女兒別想夜尋了,來當城主!”


    “不要……”


    白青離俏皮吐舌,遙望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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