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希言搬家到陸呦小區樓上時,新房子那邊的布置和生活用品都是助理準備的,貼身衣服是他自己拿過去的。


    他有點輕微潔癖,也沒準備帶很多衣服過去,所以便隨便在衣帽間裏拎出來個行李箱。


    巧的是,箱子裏麵並不是空的,拎起來一晃,裏麵嘩啦嘩啦的直響。


    像是收拾到一半沒整理好似的。


    陶希言有點納悶,拉開箱子一看。


    左邊那部分裝的是衣服,幾件禦寒類的衝鋒衣,疊的整齊。


    右半部分沉甸甸的,蓋著防塵布,一眼看不見裏麵是什麽。


    剛才隱約聽見的摩擦聲便是由這裏發出來的。


    陶希言果斷伸手拉開防塵布拉鏈,打開一開,映入眼簾好多信。


    堆了老高,幾乎快要把箱子填滿,算起來足足有上百封。


    陶希言百無聊賴的往下翻了兩下,和上麵一層一樣,所有的信封上都沒有收件人的名字。


    外皮看起來比較新的是牛皮紙的,而下麵一層是純白色的信封。白色的信封邊緣有的已經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他不記得自己有收到過這麽多信,難道是這兩年的?


    可看保存程度又不像。


    陶希言挑挑揀揀扒拉了兩下,從最底下抽出一封信拆開。


    【媽媽,我好想你。但是你走之後我從來都沒有夢見過你,你可以來夢裏看看我嗎?我保證不會害怕,真的。】


    陶希言眉頭一皺,認出了陸呦的字體。


    信紙上的筆跡還很稚嫩,應該是他媽媽剛去世不久後寫下的。


    陶希言立刻明白過來,這滿滿半箱的信應該都是陸呦寫給他媽媽的。


    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再繼續看下去了。可是他又想,是不是可以通過這些文字,多了解陸呦一些。


    糾結了很久,陶希言還是陸陸續續拆開了那些信封。


    【媽媽,你是不是很忙才沒來我的夢裏。你可以放心了,居委會和學校老師幫我找好了新的家。這裏的院長和老師都對我很好,我會好好長大的。想你。】


    這封應該是陸呦剛被送到福利院的時候寫下的。


    【媽媽,我這次考試又考了一百分,想給你看看。你在那邊有沒有交到新朋友,你們會坐在一起聊天嗎?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努力考高分,不讓你丟麵子的。很想你。】


    這封信裏夾了一張數學卷,頁頭紅筆醒目的批注著一百分。


    【媽媽,今天後桌的同學午飯帶的是菜是燒茄子,我聞著味道跟你之前給我做的味道好像,沒忍住跟他說可不可以嚐嚐看。吃到嘴裏之後,發現隻是聞著味道像,沒有媽媽做的好吃。我真的好想你。】


    除了重要的節日,陸呦一直保持著每個月寫一封信的頻率。


    陶希言盤腿坐在衣帽間的地板上,一封一封的仔細閱讀。


    白色的信封全都拆完。


    從牛皮紙信封開始,信裏出現了他的名字。


    【媽媽,今天要告訴你一件很開心的事,我又換到了一個新家。我想,成年之前他們應該不會再把我送走了吧。對了,之所以能被收養,是因為一個漂亮的男孩,他把我帶回來的,聽說他也沒有媽媽。這就是他的家。我真幸運。這裏的院子又大又漂亮,可我還是很想念小時候我們家門口的那棵梨樹。想你,媽媽。】


    陶希言看見“應該不會再被送走”這幾個字的時候心髒抽痛了一下。陸呦初到他家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不會再被送走……


    說實話,他已經記不清那天自己究竟為什麽把陸呦領回家了。


    【媽媽,今天是我高中畢業的日子。我考上了一個很好的醫學院,還喜歡上了一個很好的人。成為醫生是我這麽久以來一直的夢想,今天終於實現了。你會為我高興嗎?還是很想你。】


    【媽媽,上次沒有準備好,便沒有告訴你。我喜歡的人也是一個男孩子。是誰,你應該猜到了吧。你會生氣嗎?生氣沒關係,不要對我失望就行。不過,我想你應該會支持我的對吧。依舊很想你。】


    這封信裏夾著一張他打籃球時候的照片,很模糊,角度也不好。一看就是陸呦趁他不注意偷拍的。


    【媽媽,今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有一件事很難以啟齒,可我還是想告訴你。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嗎?前段時間我跟那個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雖然……】


    這是拆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封陸呦沒有寫完的信。


    他沒有寫完的後半段陶希言猜到了。


    陸呦大概是想寫,雖然——雖然他們不是正常戀愛,雖然陸呦留在他身邊是以一個很不光彩的身份,但他還是想試試。


    再後來的幾年,他的名字隔三差五的就會出現在信件中。


    陸呦會在信裏記錄他又帶他去吃了什麽好吃等到,或者他們倆去旅遊又看見了什麽奇聞異事,或者他隨手送陸呦的小禮物也值得他炫耀好半天。


    在陶希言看來,這都是一些不足掛齒的小事,甚至有的事他自己都已經記不起來了。


    那段時間的信,字裏行間他都能很明顯的感受到陸呦的開心。


    再後來,他的名字就慢慢的從信裏消失了。直到——


    【媽媽,我決定離開這裏了。他喜歡的人回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覺得的我們在一起這幾年的快樂好像一場笑話,全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而已。其實做這個決定是很痛苦的,這明明是我的家,可他喜歡的人卻能堂而皇之的找上門來羞辱我。媽媽,那一刻的我太狼狽,太難堪了。我不想這麽繼續下去了。與其等他提出分手,不如我知趣一點,主動離開。你說是吧?媽媽,很想抱抱你。】


    以往陸呦寫給媽媽的信內容大多是日常閑聊,或者好事分享。


    這一封是陸呦唯一一次的抱怨。像是終於忍不住,把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委屈都發泄了出來。


    信紙上的字跡沒有平時工整,仔細看墨水顏色,應該是分好幾次寫完的。


    落筆最後一個字被水漬暈染,信紙上糊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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