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呦每吃幾口,餘光裏的陶希言就要弄出點動靜來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就是弄掉個筷子,要不就故意把湯弄灑。反正就是死要麵子不肯開口,等著別人遞台階。


    陸呦沒理,一會手伸的老長去夾陶希言麵前的菜,一會擼一擼袖子,左右手輪番在陶希言眼皮子底下晃悠。


    修長纖細的手腕仿佛一件細膩雕刻的藝術品,本該被人好好收藏珍愛,現在上麵卻遍布青紫痕跡。


    礙眼的很。


    陶希言把陸呦夠的那道菜挪到人眼前,一臉嫌棄的說道:“拿走,我不愛吃。”


    陸呦吃東西有個習慣愛吃火大一點的,相較於盤子裏的蝦仁滑蛋他更喜歡帶一點糊邊的全熟煎蛋。在這點上,陶希言和他正好相反。


    拿筷子在盤中扒拉了兩下,陸呦主動開口問道:“昨晚有事?”


    畫麵在腦中重現,陶希言本能的繃緊背部坐直了一些,眼皮都沒抬直接從褲兜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順著桌子滑過去:“張讚昨天給你拿過來的,落我那了。”


    陸呦翻開蓋子,嘴角一抽,一個造型浮誇,看起來就不菲的——滿鑽手術刀造型胸針。


    醫生日常不能戴首飾,辦事周到的張特助自然不會忽視這一點。但……他怎麽會覺得醫生就一定會喜歡職業相關造型的東西?這可怕的刻板印象。


    多虧他沒有從事畜牧業的工作,不然張特助送來的胸針沒準能在他衣帽間裏開個動物園。


    陸呦被直男的腦回路逗的發笑,抬頭的時候挑起的嘴角還未落下:“謝謝,很用心。”


    除了那個慌亂的早晨,陸呦哪裏衝他笑過,陶希言看了半晌才慌忙扭過頭去,從喉嚨中發出緊巴巴的聲音:“安靜點,趕緊養好你的傷,少惹我生氣。”


    =


    飯後不久,陸呦被陶希言喊進了書房。


    互聯網時代,信息更新迭代迅速。陶希言接手公司這幾年,投資眼光毒辣,更是帶領集團開發了很多新興項目。


    但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現在的陶希言看不懂這三年間的項目決策。


    失憶這件事原本沒讓他覺得多困擾,成年人的世界沒必要浪費時間在無法改變的事情上。況且他固執的認為,人的能力,性格,處事方式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有沒有丟失一段記憶毫無影響。


    打臉雖遲必到。那堆他簽了字,卻看不懂的文件讓人煩躁。 一頁頁數據明晃晃的宣示著,過去幾年他的投資方向大變。


    沒有過渡,是在某一個節點突然轉變的。他不理解。未知讓他不安。


    性格決定行為,工作上的問題張特助能處理好,生活上的呢。


    二十四小時和他待在一起人就隻剩下陸呦了。


    陶希言昨天想了一整天,剛才做的決定。


    “聽劉嫂說你這幾天休假,正好,我在家你就過來書房,跟我說說這幾年的事。”


    原本以為陶希言喊他過來,又是要說喬西的手術,陸呦都做好了又得吵一架鬧一場的打算。


    看來喬西哪有陶氏重要,這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休假在家,呆在哪他倒是無所謂。學長在醫院說過,重複之前做過的事有助於刺激大腦恢複記憶。


    前幾天陶希言動輒生氣動手,陸呦根本靜不下心來思考以後。


    或者說也不是沒時間,是逃避。


    氣話歸氣話,真要下定決心離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陸呦想他應該是做不到的。


    這和三年前分手不同。三年前陸呦從沒得到過陶希言的愛,也不曾擁有一個家。他弄丟的隻是漫長青春中的一場苦練。


    現在是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這兒是他夢寐以求的家,有他宣誓相伴一生的伴侶。


    一個渴求愛的人,如果生命中曾經擁有過一束光,曾經感受過他帶給你的溫暖和救贖。那麽失去之後,人生中每一次麵對黑暗,你都會不由自主的懷念。


    十數年的糾纏拉扯,哪有那麽輕易放棄。他既無法下定決心離開,也沒法從容麵對現在的陶希言。


    更何況……還有一個喬西。


    陶希言那個自大狂主動提出來想聽過去的事,確實在他意料之外。


    陸呦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


    “好。”


    陸呦回房間拿了本專業書。陶希言看資料,陸呦就在沙發上看書,沒有交流,互不打擾。


    昨晚睡得不踏實,飯後人就有點犯困,陶希言拿過煙盒,敲出一根煙想提提神。


    “吧嗒”打火機清脆的響聲,在隻有紙頁翻動聲的屋內特別清晰。


    陸呦循著聲音扭頭,陶希言嘴裏正咬著煙蒂,緩緩吸了一口。


    青白煙霧模糊了男人的臉,他整個人看上去恣意又矜貴。


    眼見陸呦看過來,陶希言還特意朝著沙發的方向懶洋洋的吐了個煙圈。


    確實長了一張蠱人的臉,陸呦有那麽一秒鍾的恍神,直到刺鼻的煙味飄過來。


    陸呦慢條斯理的折了書的一角,起身繞到桌子背麵,伸手去拿陶希言指尖香煙:“苦”


    陶希言側身躲了一下,椅子受力往後滑了一小段距離:“又沒讓你抽。”


    “又沒讓你抽。”


    腦中一模一樣的聲音同時響起。


    陶希言上大學就會抽煙,但是煙癮不重,很少會當著陸呦的麵抽。陸呦那時還很喜歡他衣領間淡淡的尼古丁氣味。


    後來兩人發生關係,有時候陶希言一晚會點燃幾根事後煙,陸呦擔心他身體,每次都會找借口阻止說嗆。


    那時候的陶希言也是一臉痞氣的躲開陸呦伸過來搶煙的手:“又沒讓你抽。”


    之後趁陸呦夠不到,再扭頭吸一口含在嘴裏,傾身捏住陸呦的下頜,迅速吻上來,將煙渡到人嘴裏。


    陸呦被嗆到,推開陶希言不停的咳嗽,眼尾染上一片緋紅。


    陶希言就會靠在床頭上壞笑個不停,喉結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隻不過後來……陶希言就煙戒了,他說,要好好保養身體,照顧陸呦到八十八。


    陸呦上前一步,搶過煙,摁滅在煙灰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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