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平從臂彎間抬頭,涕淚橫流,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眼淚。


    “你說你推了你妻子,具體推在她什麽位置?”


    “胸口......檢察官,我當時喝了酒,很生氣,我想讓她閉嘴別再說我了,我真的沒想到後果......”


    白曉薇適時打斷他:“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其他的我會結合在案證據做出判斷,你無需解釋。”


    “你推了幾下?”


    “就這一下。”


    “你發現你妻子情況不對,有沒有撥打120?誰報的警?”


    這個問題之前沒有被問過,王良平側頭思索了一下才回答:“120是我打的,誰報的警我不知道,我當時太慌亂了,隻想救我妻子......”


    白曉薇點頭,接著問:“你和妻子平時關係怎麽樣?”


    王良平沉默一下,似乎在思考怎麽組織語言。


    “我和我妻子都是二婚,我倆感情很好,每天晚飯後,會帶著孩子一起外出散步......我倆前一段婚姻都沒有孩子,在一起後生了一個男孩,今年六歲。”


    提到年僅六歲的幼子,王良平淚水又開始嘩嘩往下流:“因為我父母身體不好,孩子一直是我和妻子共同照顧的。我被警察帶走時,他抱著我脖子哭,叫著爸爸不要走,讓我帶他去找媽媽......他還不知他媽媽已經......”


    王良平哭到抽搐:“我兒子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媽媽,每晚都是他媽媽哄他睡......現在他媽媽不在了,我也進來了,我不敢想......他那麽小,怎麽在沒有爸爸媽媽的黑夜裏入睡?”


    見王良平哭的快要暈厥,白曉薇止住了問話。


    她後麵問的這些,都是卷宗中沒有記錄的。


    也就是說,這是王良平的第一次回答。


    想到年僅六歲的兒子,驟然失去雙親陪伴,會不會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創傷?


    白曉薇也不想再問下去了,她示意顧文瑞把筆錄打印出來,然後隔著鐵柵欄塞進去,放在王良平麵前的小桌子上。


    “今天的訊問到此為止,你看一下筆錄,沒有問題的話就簽字按指印。”


    王良平點了點頭,又哭了許久,才顫巍巍拿起筆錄開始看。


    按完指印後,王良平忽然說:“檢察官同誌,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能不能給我父母帶句話,就說我在這裏一切都好,讓他們放心。”


    白曉薇輕輕頷首:“還有嗎?”


    “還有就是給我嶽父母帶句話,請他們放心,以後我出去了,一定給他們當牛做馬恕罪。”


    “還有......我兒子,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我怕他恨我......出了這事兒,我最不敢麵對的就是我兒子,要是他恨我,那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說到後來,王良平語氣變得頹喪,整個人被一股絕望之氣籠罩。


    “你說的話我會幫你帶到。還是剛才我說的,作為成年人,犯了錯你要勇敢麵對,不要逃避。你的父母、未成年的孩子都需要照顧。還有你的嶽父母,你給他們造成這麽大的傷害,難道不需要彌補?”


    “別動不動就說活著沒意思這樣的話,隻有活著,才能照顧年邁的父母、撫養年幼的孩子,盡力彌補你嶽父母的喪女之痛。”


    “我知道了,謝謝檢察官。”


    王良平被帶走時,朝白曉薇鞠了一躬。


    白曉薇心中唏噓,這對夫妻走到這一步——一個當場死亡、一個身陷囹圄,可憐嗎?可憐!


    但是,最可憐的,是他們的孩子!


    是那個幼小的、正需要爸爸媽媽陪伴的孩子!


    顧文瑞盯著王良平離去的身影,久久沒有轉移視線。


    高高在上的顧三少,很少關心人間疾苦。


    可是今天,他切切實實從別人的故事中感受到了世事無常。


    原來,眾生皆苦,才是世間最大的現實。


    很快,第二個要提審的嫌疑人趙東東被帶了進來。


    他與王良平完全不同,盡管腳上帶著腳鐐,他卻走得很懶散,身上飄的像沒有骨頭一樣。


    “老實點,不許東張西望。”


    管教邊把趙東東往桌子上烤,邊嗬斥他。


    趙東東壓根兒沒把管教的話放在心上,管教一走,他就對著白曉薇嬉皮笑臉。


    “美女,你長得可真漂亮。”


    “美女,你氣質真好。”


    “美女,等我出去了請你吃飯,看在咱倆這麽有緣的份上,你可一定要賞臉啊。”


    “美女......”


    趙東東上來就對著白曉薇一頓撩,還自以為帥氣地挑起嘴角。


    顧文瑞皺眉,他想揍人怎麽辦?


    當然不是為白曉薇出頭,隻是單純覺得聒噪的很,還有那自以為邪魅狂狷的帥氣勾唇,都讓他拳頭癢癢,恨不能一拳打掉他的門牙,讓他重新笑。


    他看向白曉薇,卻發現她麵無表情,臉上沒有絲毫慍怒。


    白曉薇見顧文瑞準備好了,才平靜開口:“注意稱呼,叫我檢察官。”


    話音還未落,趙東東就接口:“好的,美女檢察官。”


    顧文瑞:“......”


    白曉薇直接進入正題:“姓名?”


    “啥?”


    “姓名!”


    “啥?”


    “你叫什麽名字?”


    “哦——問我叫什麽啊?我叫趙東東,東西南北的東,可不是冬天的冬啊。美女檢察官同誌,你覺得我這個名字怎麽樣?我這個名字的寓意是......”


    顧文瑞記下趙東東的名字後,猶豫著該不該全部記錄。


    白曉薇提醒道:“記關鍵的就行,廢話不用記錄。”


    “哎——美女檢察官同誌,你怎麽說話呢?我哪句話是廢話了?我說的可都是......”


    “趙東東,你還有沒有其他名字?”


    白曉薇接著問她的,完全不受趙東東的影響。


    “叫我東東就行了,連名帶姓叫著多見外......”


    白曉薇不為所動:“直接回答問題。”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都不聽人把話說完,你這是第幾次打斷我了,我算算啊......”


    白曉薇看向手指靜止在鍵盤上的顧文瑞,微微一笑:“就記刻意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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