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匆匆的過雲雨將街道衝洗得一塵不染,樂音沿著街邊漫不經心地走著,哲奇跟在她的身後想說些什麽,憋了許久後剛要開口就看她突然停在了一個坐在簷下躲雨的老婦人麵前。


    “小姑娘,要買羅帶嗎?”


    她麵前鋪著的粗布上擺放著繡著不同花樣的帶子,其中一條絨藍色繡著白色花枝的在當中顯得尤為突出,一下就吸引住了樂音的目光。


    “這上麵繡的是什麽?”


    “是海棠”


    “海棠...”


    她拿起帶子垂眸愣了愣神,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了在荷山府時嶽靈澤拉著她從黑衣人手下逃跑的景象。


    “這條我要了”


    沒有過多的猶豫她爽快的將銀錢遞到了老婦人的手中,拿著羅帶起身繼續往前走去,同時也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


    “你買這個做什麽?”


    追到她身邊的哲奇不解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條精美的羅帶疊了起來,不明白她為何會買一條男子用來係頭發的羅帶。


    “送人”


    “送誰?商先生?”


    “我之前借了一個人的簪子,可是我給弄丟了,這個雖然比不上他的簪子貴重,但我還是得賠個禮”


    “你何時...”


    “你先回學舍吧,我一會兒就回”


    “天色不早了,我和你一起”


    “他不能見生人”


    “可...”


    “走了”


    樂音丟一句話後跑出了屋簷,哲奇本想要追,可到了街道上卻發現她的身影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


    “她怎麽跑得比之前還快...”


    荷山府門前,孫郎中捂著藥箱害怕地看著兩個用長槍指著自己的守衛,青玉站在他的身旁看向宅院的方向,心中焦急萬分可卻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你們就不怕主子有了什麽閃失,你們也性命不保嗎?!”


    “擅自放人進府,若是被人知曉了我們才是性命不保”


    “你們...”


    府門前四人僵持不下,沿著街道過來的樂音從一輛柴車上跳了下來,將門前的一幕收入眼底後急忙轉身踏上了自己進府的老路。


    從牆頭跳進了院子,她在偌大的宅院裏毫無目的的打轉,忽然驚覺自己其實並不知道嶽靈澤到底住在這個宅院的哪個院子。


    但看著多半都是荒涼之地的宅子,她篤定他住的地方定然會是這裏最幹淨整潔的地方,所以一番搜尋後還是找到了一處符合自己推測的屋子。


    “咳咳咳咳咳咳!”


    緊閉的屋內傳出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才剛走到院子中間的樂音,一聽見聲音就快步踏上了台階衝進了屋裏。


    “水...水...”


    躺在床榻上的嶽靈澤無力地呼喚,她掃了一眼桌麵的水壺不敢有片刻的耽擱,滿滿倒上了一杯後幾步就來到了床邊,吃力地用自己的身體將他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水杯遞到了他的唇邊。


    “怎麽這麽燙”


    一杯清水轉眼見了底,樂音讓他重新放躺下摸了摸他的瞬間就被燙得收回了手,臉上的神情也跟著變得擔憂。門口的郎中進不來,他又出不去,心道要是這麽幹等著定然是要出事的,眼見他如此痛苦,她想了良久之後還是決定要做些什麽。


    被阻攔的青玉無奈之下隻能來到了風禾學舍尋找餘一,正逢商築外出,從他口中竟得知餘一此時並不在學舍而是去了城外。


    “去了城外?”


    “他每隔一段時日就要去一趟城外的寺廟,看姑娘的樣子是遇上了什麽難處了?”


    “我...”


    “我正好也要去一趟,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話可與我同行”


    商築謙和有禮地說著看了看緩緩停在門前的馬車,別無他法的青玉蹙眉頓了頓,然後向他行了個禮。


    “有勞公子了”


    “請”...


    薄暮冥冥,永寧寺外的巨大榕樹下,一個蒼老的婦人正跪地低聲祈禱,餘一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虔誠的背影雙目寡然。


    “施主,你又來了”


    身後的主持來到了他的身旁,合十雙手平靜地點了點頭。


    “抄寫了一些經書,想請主持惠存”


    “請隨我來”


    安靜的寺院中清脆的木魚聲回蕩在大殿之中,餘一跟隨主持將自己謄抄的經書放下後,望著麵前寶相莊嚴的佛像,輕輕撩開了袍子跪在了蒲團上閉眼虔誠地拜了三拜。


    隨風搖曳的燭火前,僧人握著念珠閉目輕聲誦著超度逝者的經文,餘一漠然立在一旁一盞又一盞地點著手中的燈燭。


    “讓施主掛念的逝者似乎很多”


    “血親摯友皆已故去,如今唯餘我一人在世,能做的也隻是如此”


    “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荷山府


    “阿嚏!”


    樂音灰頭土臉的提著一桶冒著熱氣的蔥白水邁進了房門,來到床邊看了一眼床榻上滿頭大汗的嶽靈澤,她挽起衣袖將架子上的帕子泡進了桶中,浸濕後別過頭憑著感覺替他擦拭起了身體。


    “你可別怪我無禮,我這也是為了救你,這法子是我祖母以前對我用過,我覺得挺有用的就給你試試,要是沒好你也別怨我...”


    她一邊擦著一邊絮絮叨叨地念,就這樣一直來來回回地擦到她手上的傷口開始泛白發脹,他身上的熱才終於有了消退的跡象。


    “嘶...”


    放下擰幹的帕子,樂音坐在床邊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皺了眉頭,可轉頭看向明顯沒有之前痛苦的嶽靈澤她又慶幸地歎了口氣。


    “疼就疼吧,至少你好些了”


    “嗯...”


    昏睡著的嶽靈澤偏頭發出了一聲嚶嚀,下一刻一滴眼淚就從他的眼尾悄然滑落,樂音看著那淚水順著他蒼白脆弱的臉消失在鬢角,心中也突然像是被什麽壓住了一樣沉重。仔細替他拉了拉被子,她伸出的小手學著大人的模樣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身體,希望能讓他平靜下來,不過拍著拍著自己卻先打了個哈欠來了睡意。


    夜幕落下,永寧寺外走下馬車的商築替青玉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多謝公子”


    青玉急切的道了聲謝後提著裙子慌張地踏上了通往寺廟的石梯。


    廟門前餘一對送自己出來的僧人作了個揖,才一轉頭便迎上了青玉焦急的目光。


    石梯上商築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等到他來到廟門前時,青玉和餘一的交談也已經結束了。


    兩人一起並肩往石梯下走,縱然著急但經過商築的身旁時,餘一還是不忘對他道了聲謝。


    “多謝”


    “若是著急,就用我的馬車吧”


    “...那你呢?”


    “待你的事了了,再讓他回來接我吧”


    他溫和一笑說著往寺廟走去,餘一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抿了抿唇後轉身跟著青玉再次踏上了路途。


    得了樂音的照料,昏睡了幾個時辰的嶽靈澤終於睜開了雙眼,幹燥的喉舌如同火燒,他慢悠悠地從床上撐著坐了起來,想喚青玉,可低頭一瞧卻看到了那張出乎自己意料的臉。


    目不轉睛地看著靠在床邊睡著的樂音,他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愣了好久以後才試著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


    “真的...”


    “跑...快跑!”


    她突然的一聲夢囈嚇得他忙縮回了自己的手,與此同時外麵也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看她有要蘇醒的跡象,他下意識地縮回了被子繼續裝作還在熟睡的模樣。


    而被驚醒的樂音則是驚慌地站起了身,將木桶藏到了隱秘的角落後自己也很是麻利地鑽進了一旁的櫃子裏。


    餘一和青玉推門走進了屋子,嶽靈澤佯裝自己剛剛醒來,見他精神尚可青玉懸著的心頓時也放下了大半。


    “你醒了”


    “嗯”


    “摸著也沒有之前那麽燙了,真是菩薩保佑”


    青玉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身上的熱已經退去了許多後,慶幸地笑了起來。


    站在床前的餘一嗅出了空氣中殘留著蔥白水的味道,謹慎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屋子,看得嶽靈澤心中不覺慌張。


    “先生怎麽了?”


    “屋中閉塞,開些窗戶去去病氣”


    “是”


    青玉拉了拉嶽靈澤身上的被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後當即轉身走向了窗邊,打開了窗戶之餘還不忘在香爐中燃上了香。


    “伸手”


    餘一說著坐到了床邊,嶽靈澤躺在床上目光不飄向樂音藏身的櫃子和青玉走動的身影,暗自期盼著那扇門千萬不要被打開。


    探過了他的脈象,餘一讓青玉為他熬了一些四逆湯,在看著他喝下之後他才放心地離去。因為憂心他的身體,青玉則一直守在了床前,而這一待就待到了四更,直到嶽靈澤忽然說自己想吃山果羹才將她支出了房間。


    看著窗戶上青玉的影子晃過消失,他掀開了被子赤腳走下了床,來到櫃子前緩緩伸手打開了櫃門,剛一開門裏麵的樂音就一頭栽了下來壓著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貼著他的身體,渾然不覺的她像隻小貓似的輕輕蹭了蹭他的衣襟,感受著吹向脖頸的溫熱的氣息,聽著她平緩的呼吸,他本想要推開她的手最終還是緩緩落回了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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