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薄。


    無影宮寢殿。


    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出。


    冷樾看著躺在地上打滾兒,痛到麵目猙獰的獨孤夜,不由地深擰眉頭。


    方才他經曆了放血之痛,隨後又吞下了生血丸。


    這些天由於不服藥,還一直糟蹋身體,他的舊疾愈發嚴重。


    前幾天,直接暈倒在了正殿。


    郎中瞧過後說他身體已經很差,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死掉。


    可他還是不顧冷樾的勸阻仍要堅持。


    每次感覺身體已然到達極限的時候,隻要一想到她還在等著他救,等著病好了與他團圓,他便像蓄滿了力一樣,瞬間又來了精神。


    ……


    很快就到了第四十八天,再需要一天,滋養遺身便可完成。


    這些天,獨孤夜一直被病痛和生血丸折磨,總算是熬到頭了。


    那麽長時間不見路冠鳴,他甚是想念,便想去醫館看看她。


    於是顧不上病體離開了無影宮。


    ……


    剛從醫館斜對麵的巷子裏出來,獨孤夜便看到路冠鳴手裏提著木箱神色匆匆地走出了醫館。


    見她麵色紅潤,健步如飛的模樣應當是恢複得挺好。


    獨孤夜很欣慰,剛想上前叫住她,卻看到何青齡站在醫館門前,衝她的背影笑著說道:


    “瞧你急的,不等用過午膳再走?”


    路冠鳴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小啞巴離這裏太遠了,我得早點出發。”


    何青齡打趣道:“咳!見情郎就是積極!”


    ……


    聽到他們的對話,獨孤夜眉頭緊蹙,卡在腦中的一根弦猛然崩裂。


    正思緒紛飛之時,他看到何青齡望向了自己這邊,便立即閃身躲到了巷子裏的石牆後麵。


    穆琉楓已經死了,那她口中的小啞巴究竟是誰?!


    她這些天住在醫館,難道就是為了私會情郎?!


    想到這裏,獨孤夜垂在身側的手指驀地蜷緊,心中的痛楚蔓延至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他咬緊後槽牙,既然被他撞見了,那他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


    昆侖雪域。


    路冠鳴抖了抖披肩上的雪花,放下木箱搓了搓凍到發紅的手,便拿出鑰匙打開石室大門,拎起箱子快步走了進去。


    石室中央的冰棺內,穆琉楓還是和從前一樣,安靜地躺著。


    她放下木箱,推開棺蓋衝裏麵的人說道:


    “小啞巴,一天未見,你有沒有想我?”


    旋即,俯下身在他結滿冰渣的唇上印下深情一吻。


    躲在門側的獨孤夜看到這一幕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她看冰棺之人的眼神柔情到了極致,眸中閃著瑩瑩淚光,說話的語調很輕,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愛意。


    這是他不曾見到過的。


    她此時的模樣,和麵對他時截然不同。


    那真摯的眼神,是怎麽也偽裝不出的。


    可他還沒來得及心痛,就看到了更炸裂的一幕——


    路冠鳴打開木箱,將裏麵的血液倒在冰棺之內,一點點把穆琉楓淹沒。


    她邊倒邊說:“小啞巴,今天已經是第四十八天了,隻要再用獨孤夜的血滋養你一天,情花綻放就算徹底完成了。”


    倒完血,她趴在棺沿上,癡癡地凝望著冰棺裏的男人,眸光閃動道:


    “這些天真是委屈你了,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裏,一定很難受吧?不過沒關係,我在獨孤夜體內種下的情花已經徹底綻放了,用他的血滋養你的遺身也基本上順利完成,接下來隻需要再誘他體內的情花結出果實,就能挖出來煉成回魂丹複活你了……從林家村開始到現在一場又一場的戲終究是沒白做……小啞巴,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團圓了……”


    說著說著,她握住冰棺裏指骨修長的手,將如冰雪雕琢般的手背貼在自己臉龐,動情地落下兩行淚:


    “小啞巴,我真的好想你……每天一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你……你還沒有娶我呢,我怎會甘心放過你?這輩子我一定要嫁給你,做你聶家的媳婦,隻做你聶星瑜一個人的妻子。其實,我並不是看上了你的臉,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愛你的一切,愛你的所有,哪怕你下輩子真的變成了醜八怪,我也依然愛你。”


    一番深情表白過後,她又滿懷委屈的抽泣道:


    “小啞巴,告訴你一件不好的事……我為了誘獨孤夜開出情花,不得已委身於他,和他有了肌膚之親,還不止一次……對不起,我沒能為你守貞……可是,山鬼說不這麽做情花就結不出果實,我隻能忍著恥辱跟他……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嫌棄我……”


    “就算你醒來嫌棄我,我也認了,我隻求你能活過來……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不在乎……我從沒愛過他,我的心裏隻有你一人,雖然跟他有了肌膚之親,但我那個時候想著的人卻是你……我對他隻有厭惡,跟他時心裏也滿是屈辱……恨不得立即殺了他為你報仇……”


    聽到這些,獨孤夜眼前一黑,差點昏倒在地。


    他此時的心情已經不能單純地用傷心欲絕去形容。


    似乎從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這麽痛。


    他好想這隻是一場噩夢。


    應該是夢吧。


    他過於患得患失,過於沒有安全感。


    所以就做了場噩夢。


    對,是夢。


    隻是夢而已!


    他自欺欺人地想著,才能緩解一下幾近崩潰的情緒。


    可下一刻,路冠鳴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徹底打碎了他這層殘破不堪的偽裝。


    “小啞巴,等取出情花果實,獨孤夜就會死了,這是他應得的下場,也算是為你報仇了。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躺太久了,很快你就能從這裏出去了。”


    “等你出來了一定得好好洗個澡,我才知道獨孤夜那家夥是個不倫不類的半妖,怪不得殺人如麻,嗜血心腸,妖血都是帶有煞氣的,若非迫不得已,我才不會拿他惡心的血滋養你。”


    她擦幹眼淚,又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眉眼,目光中滿是眷戀,說道:


    “小啞巴,我該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你要乖乖的明白嗎?想我的時候就來夢裏尋我。”


    言罷,她便合上棺蓋,提著空木箱往回走去。


    可還沒走兩步,她就呆愣在原地,雙腳像失去了知覺,再也邁不出一步。


    瞳孔驟然緊縮,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渾身上下仿佛瞬間被冷凍了一樣,永遠凝滯在了那一刻。


    因為,她對上了一雙猩紅到極致的眸子。


    那眸中的恨意如同滾燙的岩漿,能在頃刻間灼傷她的血肉。


    可那眸中的愛意卻又像條悲傷的溪流,令他看上去破碎,脆弱,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狗。


    刻入骨髓的愛與恨交織在一起,猶如離弦之箭,在冰冷的空氣中擦出點點星火,似要將她的心髒徹底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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