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樹心裏美滋滋的,他今天做的事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他捏著胡須,在自己功德譜上狠狠地記上一筆。


    “老婆子,下酒菜好了沒?”李萬樹朝廚房忙碌的春鳳問道。


    “來了,來了,這小魚幹實在難打理,我眼睛越來越不好了,都看不清咯。”春鳳掀開簾子從廚房裏出來。


    “咋沒有我說的那個蘸料?做了幾十年的菜了,還趕不上一個小姑娘。”


    “你就是去吃一回就惦記上了。沒有!愛吃不吃!”


    “那酒呢?”


    “酒不就在你身後櫃子上嗎?”春鳳又去把櫃子上的酒取下來。


    李萬樹斜著眼瞧著春鳳,說道:“滿上,滿上,這點兒家務事都做不好。”


    “村長!你來評評理!”宋冉的聲音在堂口響起。


    “呃……咳咳咳。”李萬樹一口烈酒嗆在喉嚨裏。


    春鳳趕緊上前去拍背,“哎喲,真是的,連口晚飯都不給人好好吃。”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這就是君兒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我去外頭看看。”


    “吃飽了再去吧。”


    “你溫在鍋裏就是!”


    李萬樹出門見到又是宋冉,腦袋都大了。這一個月來都處理三起有關宋冉的事了,罷了罷了,他的功德冊還空著呢。


    “這又是何事?”


    入夏夜晚,田裏的蟲鳴蛙叫連成一片,宋冉拉著王桂芳一路走過來驚起一片一片的蛙蟲,也驚起吃了晚飯出來搖蒲扇乘涼的人。


    宋冉大喊道“村長!”,她剛喊出這話,再見到李萬樹時,心裏是止不住的委屈,眼淚竟流了出來。


    她是來說理的,可不想做這副淚樣,她抹了一把淚,說道:這梨花村是容不下我們這對姓宋的了,您說這叫個啥理?您是知道我家小荔兒的,前個月還下不了地,秦大夫都說能活一天算一天,這才能出門,就被這些男娃子按著欺負。要是我妹妹沒了,您說我還有什麽盼頭。


    宋冉越說越委屈,那眼淚是止不住地流。


    宋荔瞧見阿姐流淚,隻覺得懊惱後悔。


    她咋就想著裝可憐,咋就把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在阿姐麵前抖摟出來,她想著打發院子裏那幾個人走,有的是手段,咋就使出這個笨辦法。


    宋荔上前拉住阿姐的手,宋冉一把攬過她哭得更加傷心。


    宋荔死死咬住唇,她的阿姐不過是在這太平歲月中十五歲的女子,能有多堅韌。


    要是阿爹阿娘在,阿姐也是受了委屈,需要人撐腰的姑娘。


    王桂芳見到宋冉這副模樣,心裏那叫一個不痛快,剛剛抓她手可不是這作態。


    這一路上她都在攢著勁兒,等下在村長麵前得好好跟這丫頭撕。


    現在一坨棉花給她砸,把她的氣焰給砸沒了。


    圍著的人聽了宋冉的哭訴,心中倒是有幾分可憐起宋家這丫頭。


    王桂芳見眾人嘀咕聲越來越大,轉身給川子兩耳光,直打得川子頭上幹泥掉渣。她扯著笑,對村長說道:“村長,您瞧這算個啥事,小孩子不懂事,鬧到你跟前來了。”


    她又笑著對著宋冉說道:“大妹子喲,我家川兒皮實,你看我也打了,你要是還氣不過,你再打兩巴掌。”


    李川剛挨了一巴掌,人還沒回過神,聽見娘又要讓人打他頓時就咧嘴哭了起來。


    李萬樹在小事上是處於和稀泥的態度,畢竟連小事他都要上綱上線,那鄰裏之間就太傷和氣了。


    小孩子打架,在李萬樹眼裏就是芝麻大點的小事。


    “咳咳”李萬樹清了清嗓子,麵帶嚴肅說道:“小孩子打打鬧鬧,你們這些做大人的帶回家好好管教就行,鬧到堂口像什麽話!”


    王桂芳順坡下驢,“對對!就是這個理兒!”又把兒子扯到宋冉跟前:“一個村的,按輩分,他也喊你聲姐,你當姐姐的,真要是氣不過,打,使勁兒地打!”


    王桂芳這種滑泥鰍,起勢就欺你一頭,見勢不對,便伏低做小。你今兒跟她紅臉,明兒她還能對你樂嗬。你要是自己氣上頭了,倒顯得你不對。


    “哇哇哇!”川子越哭越大聲,他被宋荔揍,被娘揍,卻沒有一個人為他主持公道。


    為了大哥的麵子,他還要一直忍著其實是宋荔打他們的事實。


    他的兄弟夥呢!可以一起來抱團哭!


    他抬頭含著淚看向人群,人群中有他的兄弟們,無一不用堅定的目光看著他。


    他得忍住,為了他們男子漢的榮譽。


    “是宋家那矮子打的我們!”李關從人群堆裏跳出來說道:“還有李蓉蓉!”


    川子震撼!


    大哥你!


    “李關你沒打贏,你就告狀!知不知羞?”李蓉蓉見李關出來亂咬人,也急了,趕緊站出來。


    “說得好像你沒告狀!”李關不服氣,他們兩個掐架,他哪次不被李蓉蓉哥揍!


    兩個小孩在一大群人中,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了。


    “這像什麽話!孩子大人呢?還不拉回去。”李萬樹招呼道,再吵下去,他的小魚幹不酥脆了。


    圍著一圈的大人,看著也樂得不可開交,說道:“村長,要不你主持公道,不然幾個娃娃下來還要打。”


    李萬樹歎了一口氣,問道:“那誰來說說?”


    “我說!”


    “我來說!”


    李關,李蓉蓉兩人為誰先開口又爭上了。


    “你們兩個都別說話,宋家小寶你來說,說得清楚不?”李萬樹指著宋荔說道,但又見宋荔年齡小,怕孩子話抖不清。


    “我走在路上,他……”宋荔指了指李關,“和很多人一起拿泥球砸我,然後她……”宋荔又指了指李蓉蓉,“出來幫我。”


    李萬樹點點頭:“哦,原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李蓉蓉點頭道:“對對對,我就是……我就是大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們可太壞了,欺負那麽小的一個孩子。”


    “那不對啊!咋都是這些男娃子一頭的泥,你們身上一點泥印子都沒有。”王桂芳說道。


    “因為他們笨唄,他們一個都沒砸中!也不對,他們全部砸到那個傻子身上了,宋荔可就不一樣了,百發百中。”


    王桂芳擰住川子的耳朵,狠狠地說道:“你小子,不是讓你離那傻子遠一點嗎?你還招呼上了,小心可別傷著你,都沒人賠。”


    李蓉蓉聽了不樂意了,她可記得和宋荔的約定,“她是傻子又不是瘋子,怎麽會無緣無故打人。你打她,她隻會躲得遠遠的。”


    李蓉蓉話音剛落,人群外響起一道聲音


    “村長,傻子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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