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姝沒有一直沉溺在悲傷之中,沒過多久便收斂情緒,抬眸詢問蘇雲宛。


    “如果是你,會怎麽做?”


    蘇雲宛回道:“北狄王是你的滅族仇人,若換成我,會殺了他報仇雪恨。”


    “可是我娘成了他的姬妾,還生了一對子女,要是殺了北狄王,她們也會死。”


    尹若姝曾經有過曲意討好,再伺機行刺的念頭,可她娘這一改嫁,令她投鼠忌器,豁不出去了。


    “那就是放棄為你的父親與族人報仇了。”蘇雲宛神色淡漠總結道。


    尹若姝嘴唇抖了抖,羞愧地低頭呐呐道:“活著的人更重要。”


    這種觀念,放在一定的情境中,確實沒錯。可蘇雲宛聽聞,尹若姝作為族長的獨女,備受父母家人乃至全族各支的喜愛。


    她說的這句話,難免顯得有些怯懦和涼薄。


    可話說回來,尹若姝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真要複仇,唯有祭出自己的身心,挑唆北狄王的幾個兒子造反上位,方能為自己以及僅剩的親人求得一線生機。


    其中的凶險,可想而知。


    因此,蘇雲宛即便不認同,也沒有表露出來,但她也不想再與尹若姝繼續交談下去,故而直言道:“現在擺在你麵前的,無非就三條路。


    其一,回到北狄王廷,與你親人共存亡。


    其二,與秦沐相伴終身,不受北狄任何掣肘。


    其三,找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開啟新生活,並了此餘生。


    無論你選擇哪一條,都有利有弊,端看你如何取舍。”


    尹若姝聽進心裏,靜靜地思考起來。


    第一條路肯定行不通,她一旦現身於北狄人麵前,便坐實了她娘的欺君之罪。


    而第二條路,隻要北狄王以她娘的性命做要挾,她就不可能不受掣肘,否則就不會隱居北嶺村了。


    可是第三條路,她不願意一個人了此殘生。


    要是沐哥能一起退隱......


    這個念頭油然而生,且迅速成為燎原之勢,幾乎占據她所有心神。


    然而僅剩的一點理智告訴她,秦沐已經不是曾經鮮衣怒馬、一腔孤勇的少年,再不可能像多年前那般與她私奔。


    隻要秦君屹不讓他走,他便走不成。


    而最能左右秦君屹的人,唯有蘇雲宛。


    但是,從蘇雲宛的話中可以看出,她並不支持自己再行逃避之舉,更別提讓秦沐一起,退隱山林。


    她得好好想個法子,讓秦沐能心甘情願地與她一起走。


    蘇雲宛看著尹若姝的神情從苦澀、迷惘、恍然、不甘,到漸漸重歸平靜,心中大概能猜出她的心理曆程。


    一個死遁的人,再次現身的風險,尹若姝恐怕不想承擔。而她若真能拋開一切,早就與秦沐喜結連理了。


    鑒於她本就想換個地方藏身,毫無疑問,她會選擇走第三條路。


    但她對秦沐的感情做不得假,真要就這麽分手,她定然不舍,就是不知道秦沐在她的規劃中,占據著怎樣的位置。


    尹若姝心中有了主意,就沒再繼續待著:“謝謝你,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蘇雲宛起身相送:“你還是先跟秦沐好好商量一下,無論是去是留,他都應該知曉。”


    “我會的。”尹若姝柔聲應下。


    行至府門前,正要辭別時,尹若姝一時沒忍住,將內心的渴望泄露出來:“等到四海升平那一天,秦沐能卸下重任嗎?”


    蘇雲宛眸色一動,心下了然,“這話你該問秦沐才是。”


    以她對秦沐的了解,到那時候,他會成為位高權重的親王,一如既往地輔佐他大哥,而不是拋開一切,遠走高飛。


    不過事無絕對,秦沐是個癡情種,也不是沒可能。


    尹若姝苦澀一笑:“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蘇雲宛點頭,待她走遠,轉身回到府中,喚出前廳附近藏在暗處的影衛:“請你把剛才我與尹姑娘的對話內容,轉述給秦沐。”


    “是。”影衛領命,迅速離去。


    出於一種女性特有的直覺,蘇雲宛覺得,即便秦沐心甘情願地等待完成大業後,與尹若姝一同歸隱山林、雙宿雙飛,尹若姝也不會想現在獨自前往陌生之地,獨守空居,寂寞地守候著那個充滿變數的未來。


    實際上,尹若姝剛剛問出那句話後,心中就後悔了。


    容顏易老,芳華易逝。她實在不願獨自忍受無盡的孤獨、漫長的等待。


    就算秦家軍再怎麽氣勢如虹,想要一統大周,也需要好幾年的時間。而剿滅北狄王朝,就更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光陰。


    北狄一日不滅,秦沐脫身不得。


    她本就沒有與秦家相稱的家世背景,要是等到年老色衰,就更加自慚形穢,配不上秦沐了。


    一個女子的大好年華就這麽幾年,這是她除了感情之外,唯一可以依仗的資本,絕不能讓其從指尖溜走,白白流逝。


    回到住所後,尹若姝緊緊關閉房門,與侍女阿蠻壓低聲音,悄悄商議起來。


    *


    另一邊,秦沐坐鎮後方軍營,看著傳回的前方軍情,心情大好。


    秦君屹親率大軍遠征,途中需經過無數城池,方能抵達戰場。


    那些郡縣要麽是大周朝的官兵把控,要麽變成叛軍的地盤。


    可無論是誰掌權,聽聞秦君屹借道去抗擊北狄,絕大多數人都下令大開城門,讓大軍順利通過,還在沿途補給方麵多多給予支持。


    他們都沒有忘記,秦君屹曾經征戰多年,打敗北狄軍,迫使北狄王朝簽下止戰合約。


    如今北狄不講信用,單方麵撕毀合約,再次掀起戰亂。而鎮北軍狼狽應戰,節節敗退。


    秦君屹不顧個人榮辱得失,率領大軍跨越千裏,隻為守衛國土完整,怎能不令人欽佩和信服。


    戰神出山,北狄軍必敗!


    唯有少量地方掌權者平日裏搜刮民膏民脂慣了,想趁機斂財,收取過路費。


    如若不從,便城門緊閉,讓大軍繞行。


    麵對這種情況,秦君屹毫不猶豫,下令攻城。


    城內那些高官或者叛王頓時傻眼,要麽開城求饒,要麽落荒而逃。


    而無論哪一種,之前讓人喊話,給過他們選擇的秦君屹都將人斬殺劍下,威懾四方。


    有了幾次殺雞儆猴,再無人敢阻擋大軍前進的腳步。


    秦家遠征的大軍勢如破竹,無人可擋!


    看完情報,秦沐召集核心將領,將前方情報告知他們。


    就在眾人大讚主上英明神勇的時候,帳外傳來通報:秦府暗衛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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