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拋出的兩種方案,一是無償贈送土地,日後收取微薄的田稅。二是交付自治權,每年收取比田稅多不少的納貢。


    若是將那片地界上的所有百姓遷走,並讓秦家承擔百姓們田地屋舍的損失,那在管轄權上,兩種方案區別不大。


    畢竟新住民無論成為佃農還是自耕農,都是秦家從外地引進的,本就聽從秦家調遣。


    而秦君屹從始至終,從未遮掩擁兵自固的做派。


    昨日收到關隘傳來的消息,秦家西北的家眷隊伍抵達幽州,又添數百護送的強兵悍將。


    無論是否繼續和談,或者選擇哪一種方案仔細磋商,對方豢養私兵,已成事實。


    要不是幽州轄地寬廣,兵力分散各地,幽州牧也不會如此被動。


    秦家就像一頭猛虎,將它放到背靠山脈的北嶺村,無異於放虎歸山。


    可惜州牧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已然為時已晚,暗恨長史害他!


    幽州牧召集所有幕僚,將秦家兩種方案告知,令眾人二選其一。


    絕大多數人站第二條,他們的立足點是:


    秦家一旦獲得大量土地,必會像北嶺村一樣高築城牆封閉自治,官府的手插不進去,實際與封地無異。倒不如每年收取納貢銀,實現利益最大化。


    而寥寥幾個反對者,則恐秦家貪心不足。


    今日能要一個縣,明日也可以要一個郡,甚至有一天打入府城,自立為王。


    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


    此話一出,立即遭人反駁:“秦家若真有一天舉旗,無論有沒有新縣,他都會造反。不如趁機多收些納貢銀,用於招兵買馬,增強軍事力量,令秦家不敢輕舉妄動。”


    反對者辯駁不過,氣惱道:“那還不如直接把他們困在北嶺村。就北嶺村的平地,根本不足以養活太多人,而要在山上開墾農田,沒個三年別想有收獲,一樣可以起到遏製作用。”


    東方先生適時道:“按目前的情況看,秦家無需土地產出,僅靠積累的底蘊,便能供養幾萬人。”


    “何以見得?”有人質疑。


    “大人封鎖了秦家的糧食采買,可北嶺村那些上萬短工,非但一個都沒辭退,還如常提供夥食。這說明秦家早已收到西北轉移過來的財產,還有一條輸送糧食的暗道,直通北嶺村。”


    東方先生的話,令在場眾人陷入沉默。


    州牧靜靜地聽著眾人爭辯,心中漸漸有了決斷。


    *


    時間回到半天前, 秦君屹又一次領著下屬進山,去勘測燕山山脈的地形地貌。


    離去前,蘇雲宛交代他回來時采集各種不同的帶刺枝條回來。


    待她起床,發現昨夜直接回親兵營的秦君宇,今兒一早回來了。


    原來他和外派迎接家眷的親兵們一起,獲得三天賜假。


    林氏見到身材變得勁瘦的兒子,心疼得淚盈滿眶,直道“比以前廋多了了,是不是很辛苦”之類的話。


    四老爺也心裏酸澀,暗中責備自己不爭氣,需要兒子頂立門戶。


    隻秦若珊笑意盈盈地看著親哥,眼中盡是崇拜和敬意。


    四房眾人終於團聚,坐一起說了好些話。


    之後,四老爺要去工地管事,先一步離去。秦若珊還有賬房的活兒,也需要去做事,讓親哥好生歇著後,就打算出門。


    林氏追上她的腳步:“姍姍,你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去給他尋摸些補品,給他好好調養一下身體。”


    秦若珊點頭:“好的娘,我去請華大夫抽空幫忙給哥看看。”


    林氏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秦若珊見狀,臉色當即變得嚴肅:“娘,大嫂還懷著身孕呢,別去打攪她。”


    “好吧。”林氏泄氣道。


    “若沒有大嫂和二嬸相幫,您現在還被祖母拘在身邊,您就好好呆在屋子裏,給大嫂和二嬸做個手絹之類的女紅之物當做謝禮吧。至於我哥,他隻是長途跋涉累到了,有華大夫幫忙足矣。”


    “行,娘都聽你的。”遭此一遭,林氏再不敢生出妄念。


    眼看女兒越來越出色,她不再堅持己見,心甘情願聽從女兒的提議。


    待她離開,就立即回屋找出針線布等物品,邊做女紅邊與兒子談心。


    不久,她便聽到屋外路上傳來動靜,是昨日收到木床的女眷們相約去向蘇雲宛致謝。


    就在昨天傍晚,她們收到從山腳搬回來的木床,喜出望外。


    而沒分配到床的人問搬運的將士,為何沒有她們的份。


    將士們隻道自己是聽命行事,負責安排分配的拾伍則直接道:“夫人憐惜孩子們,費力尋來的。”


    那她怎麽不多尋一些,讓所有人都有床睡?


    不少女眷心謗腹非誹,有個女眷道:“那我們可以自掏腰包,去木工行打床吧。”


    其他沒分到床的人紛紛應和,她們都貼身帶了不少體己錢,打一張普通的睡床不在話下。


    誰知拾伍卻說:“現在整個薊城地界以及附近郡縣的木工,全都集中在北嶺村,致力於蓋房之事,根本抽不出人力和時間做家具。”


    二房嫡長女秦若寧立即疑惑道:“那夫人是從哪裏找來這些床的?”


    拾伍臉色一緊,嚴厲警告:“主子早已下令,夫人的事不可多問,不可閑話,更不可告知外人,你們最好三緘其口,以免招來禍端。”


    女眷們臉色微微一變,沒再多話,而秦若寧更是白了臉色。


    昨天秦君屹回來後,得知她們到來,立即召集眾人說話。


    他重點強調了蘇雲宛當家主母的身份,也下了剛才那將士所說的命令。


    可眾女眷見蘇雲宛獨自一人外出,直到天快黑了才回來,心裏早已好奇不已。眼下見她又找回如此多張床,心直口快的秦若寧便直接問出口。


    不同於老夫人和裴氏治下的京城王府,在西北將軍府,家規森嚴、戒律繁多,就連掌家的她母親,都不敢隨便違背。


    要是被打成抗命,難逃家法處置!


    洛氏不著痕跡地將大女兒擋在身後,朝拾伍賠笑道:“小女初來乍到,失了分寸,我一定嚴加管教,絕不再犯。”


    拾伍嚴肅點頭,目光凜厲地掃向其他所有圍觀的女眷,再次警告一番後,指揮將士們繼續搬床。


    經此一事,原本想去感謝蘇雲宛的女眷們神色難安,決意等明日上午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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