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甬道中,一個身著黑衣的頎長男子快速行走。


    忽然,他腳步一滯,停了下來。


    夫人知道自己懷孕,卻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包括主子。


    若他就這麽告訴主子,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可要他隱瞞不報,卻有違他的忠義和職責。真要是有一天夫人出了事,他萬死難贖。


    夫人到底是出於什麽考慮,才不想讓主子知道?


    結合蘇雲宛往日的行事風格,伍少寒隻停滯腳步沉思片刻,便猜出她內心的打算。


    如此一來,他更不該隱瞞主子了。


    念及蘇雲宛一向關照有加,伍少寒決定先跟她談談,讓她自己跟主子坦言相告。


    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式。


    可正當他要提步繼續前行時,側前方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穿著一身差服的鍾威從門內出來。


    見到伍少寒,他微微一愣,問道:“小伍,你見到小六了嗎?”


    伍少寒拱手行禮,回道:“鍾叔,他在廚房倉庫那邊。”


    “他是不是又去尋酒了?”鍾威麵色一板,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怨氣,“傷沒好卻不知忌口,一轉眼就跑沒人影了。”


    伍少寒忍笑道:“鍾叔放心,他答應傷好之前不喝酒了。”


    “還是你的話他才聽得進去。”鍾威感慨一聲,“走,跟叔進屋,叔有事托付於你。”


    伍少寒稍作遲疑。


    “怎麽,你還有公務在身?”


    “沒有。”


    與蘇雲宛的交談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伍少寒便跟他一起走入院門。


    這房子也是個青磚四合院,隻不過規模比秦家所住的小一些。


    院子裏種著一棵銀杏樹,風一吹,金黃的樹葉隨風飄下,就像一群黃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有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婦人正在樹下打掃落葉,見到鍾威身邊的伍少寒,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勾住了似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俊秀的男人!


    伍少寒冷眸瞥了一眼,麵無表情地跟鍾威步入上房。


    落座後,鍾威親手為伍少寒倒上一杯茶:“小伍,經過這一戰,叔算是徹底走向官家的對立麵了。往後明槍暗箭防不勝防,要是叔出了什麽意外,你就代叔多照顧一下小六。”


    伍少寒臉色動容,“鍾叔,我可不敢擔此大任,還是您親自照看,更為放心。”


    “小六的父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家裏隻有一個親娘和一個姐姐,如今已經隨叔的家人一起下江南。等路上太平些了,就讓他們所有人轉移到幽州定居。以後的幽州城,定是秦將軍的領地,有你在,叔放心。”


    伍少寒:......咱能不說這種話不?


    *


    趙永福一路推著板車,回到主宅的廚房門口,直起身擦去一頭汗水。


    視線落在那壇酸菜上,頓時想起薑小六的吩咐。


    流放隊伍還未到達抵達黑風寨時,趙永福就向人打探秦家眾人的性格和習性。


    秦家影衛不會將主子家事告訴他人,他便向留守的官差打探。


    在他們的口中,秦夫人是個大逆不道毫無婦德之人,性格極為冷傲自負,將她婆母和夫君的表妹趕出家門,還曾氣得老夫人離家出走。


    偏偏秦將軍就好這一口,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命整個秦家人聽她號令。


    如今他們一家成為秦家仆人,兩個女兒更是被夫人留在身邊伺候,他得多討好夫人,以求少受責難。


    趙永福計上心頭,整理了一番儀容,去求見秦君屹。


    彼時秦君屹已經打發走秦若嵐,聽拾二說完後院麵見趙永福一家的事。


    和四房母子倆一樣,他也感覺出蘇雲宛對趙永福一家頗有不同,正垂眸沉思。


    聽聞趙永福請見,就讓他進來。


    趙永福進門行禮之後,說明來意:“奴才搬回山上唯剩的一壇酸菜,想請示主子,夫人更愛吃酸菜魚、酸菜蹄膀,還是酸菜麵。”


    秦君屹道:“你看著做就是,夫人不挑食。”


    “是,那奴才便每餐各種菜品輪流著做。”趙永福得到答案,就此告退。


    可他剛走幾步,又被秦君屹叫住:“這壇酸菜有什麽特別之處?何以餐餐供應。”


    趙永福轉身解釋:“回主子,是薑差爺吩咐專供主桌,說是夫人愛吃,奴才這才來請示。”


    “薑小六?他還說了什麽?”秦君屹直直盯著趙永福,心裏很不得勁:他怎麽知道宛宛愛吃酸菜?!


    趙永福盯著他逼人的目光,頭皮發麻道:“薑差爺說夫人愛吃酸的,還讓奴才給夫人做一份酸橙汁。對了,伍大人也首肯了。”


    秦君屹陷入沉思。


    小伍見宛宛吃過野酸桔,知道宛宛愛喝酸果汁,或許薑小六也正因為野酸桔,才斷定宛宛愛吃酸的。


    但水果是水果,蔬菜是蔬菜,不能混為一談。


    曾經在驛站用餐時,宛宛並沒有很愛吃醋溜白菜和酸辣湯,難道最近口味變了?


    秦君屹看向在場的趙永福和拾二,問道:“你們倆說說,人在什麽情況下會突然改變口味?”


    趙永福思考片刻,道:“可能是味覺退減,導致口中乏味,愛吃重口味食物,多屬脾胃虛弱或寒濕困脾之症。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情緒對味覺也有明顯的影響作用。”


    還有一種原因他沒說出口,正是懷孕。


    要是讓主子空歡喜一場,那他可就罪過了。


    而要是夫人真有孕了,時間一長必然會有所反應和顯懷,無需他多嘴。


    然而,他沒說的話,被拾二道了出來:“回稟主子,聽聞女子懷孕,也會影響味覺。”


    秦君屹的大腦頓時宕機,一片空白。


    幾息之後,近期的記憶如同默片電影,一幀一幀畫麵自記憶深處浮現眼前。


    嗅覺靈敏、口味不佳、不喝酒了......不願看大夫!


    “拾二,立即去請華大夫回來一趟!”秦君屹聲音發緊,搭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著微微淺白,發出咯咯的聲響。


    “是!”拾二領命,目光朝主子手上投去一眼,緊繃著神經快步離去。


    趙永福都快被屋內的氣氛凍僵了,嚇得心髒咚咚作響。


    “你先下去,暫時別做酸菜魚。”秦君屹流露一絲慘笑,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宛宛前段時間撤下魚頭豆腐湯。


    “是。”趙永福應了一聲,趕緊退下。


    屋內隻剩秦君屹一人,明明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身上,他卻覺得像是掉進冰窟窿裏一樣,刺骨的寒意席卷上身,胸口痛到窒息。


    宅門外,拾二拉著華大夫快步回來,與伍少寒撞了個正著。


    “出什麽事了?”伍少寒見他們神色匆匆,擔憂問道。


    拾二問道:“伍哥,你是不是早已知曉夫人懷有身孕?”


    伍少寒身子猛地僵住。


    拾二見狀,誤以為他幫著夫人一起隱瞞主子,臉色更加緊繃。


    “一起走吧,主子可能會傳喚你。”


    伍少寒心中發緊,跟著他們一起去書房。


    然而,秦君屹見了他根本無暇問責,隻對華大夫道:“華叔,請您幫宛宛把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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