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隊伍暫歇。


    老夫人下馬車後,像往常一般使喚林氏,可蘇雲宛先一步告訴林氏母女倆,以後可以不用再侍奉老夫人。


    蘇雲宛與老夫人鬥法,明眼人都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故而林氏以忙著做家務為由推脫。


    秦君獻借機道:“大哥,您就讓嵐嵐下車侍奉祖母吧。”


    秦若嵐因為軟禁,還被看守在車廂裏。


    而老夫人帶回時,秦君獻也在一旁,親耳聽到影衛傳達讓胞妹照顧祖母的話。


    秦君屹並未如他的願,卻也給出了期限:“軟禁三日。”


    老夫人怎麽都沒想到,才過去短短一天時間,她就失去了身為秦家老太君的尊榮。


    隻不過,某些方麵精明的她很快便清楚地意識到,唯有大孫子才能讓她再翻身回到從前。


    因此,她那偏離的天平又一次回歸原來的模樣,對秦君屹表現出莫大的關懷。


    吃飯時,老夫人一個勁地給秦君屹夾肉菜,讓他多吃點好好養身體。


    秦君屹心緒複雜,也為她夾一些易克化的食物。


    祖孫倆和睦的親情互動,仿佛昨日的爭執並未發生一樣。


    蘇雲宛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飯,無論是暗中投注來的幾道目光,還是秦君屹夾來的菜肴,都未能引起她的在意。


    神情無悲無喜,仿若四大皆空。


    飯後再次出發時,秦君屹沒有因祖母的慈愛,讓她回到原來寬敞的馬車。


    老夫人躺在顛簸的車廂木板上,眼睛微合陷入反思。


    秦氏家族一向最痛恨背叛之人,要是她真長期跟盧家生活,那就形如背棄,按族規得踢出族譜,再不是秦家之人。


    明明她一向以大孫子和秦家家族利益為重,怎麽會為了小兒子離開秦家呢?


    思來想去,她將最大的因素歸咎於大孫子對蘇雲宛過分的偏愛,才令她心生強烈的妒意,導致頭暈腦脹做出與大孫子離心之事。


    如今要想回到從前,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跟蘇雲宛重歸於好。


    隻是蘇雲宛不同於她一心疼愛的秦君屹,作為養尊處優慣了的長輩,她根本拉不下這個臉,唯有將一門心思放在大孫子身上。


    流放隊伍又行進了半天,在太陽落山之前,來到一座破舊的城隍廟。


    這座廟宇不算大,廟裏的正中位置立著一尊城隍爺神像,神像前的供桌上空無一物,桌麵染上一層厚厚的塵土。


    在神像的四周地上坐滿了人,男女老少皆有,看似以家庭為單位,圍著燃起的篝火用瓦罐做飯。


    見到威風凜凜跨入廟門的鍾威,一個穿著布衣短褂的中年站出來,自稱是這群人的領頭。


    他們來自不同地方,但相同的是,眾人的家都被地龍翻身摧毀了,眼看城鎮瘟疫蔓延,隻好往東出逃。


    他看到廟門外還有大量的官差和流放犯人,便主動叫青壯年到廟外過夜,空出一半位置供差爺休憩。


    由於廟小人多,鍾威便下令讓犯人直接留宿廟門口,並派人輪流看守。


    至於廟內的位置,自然是給自己兄弟們留宿。


    廟外,秦楚兩家已經口頭定親,但表麵上卻依然關係生疏。


    兩家在人群邊緣各自圈出一塊地,開始搭帳篷、做晚飯、打獵、采野菜等等。


    分工有序,忙而不亂。


    就在飯菜快做好時,盧君豐人來請老夫人過去參加他跟依依的婚事,並提議讓岑依依從秦家出嫁。


    這話不用秦君屹反對,已經醒悟的老夫人就第一個不答應,“依依早已跟脫離秦家,跟秦家沒關係了。現在流放隊伍沒有趕到驛站,你們怎麽拜堂成親?”


    “現在在路上,隻能一切從簡了。”盧君豐苦笑道。


    他被岑依依鬧了很久,早已頭疼得很。


    如今盧家非但辦不起宴席,還連個拜堂成親入洞房的屋子都沒有,要她一個姑娘家幕天席地過新婚夜,確實有些對不住她。


    可他家的條件就這樣,如今又是流放的路上,隻能委屈她了。


    老夫人孤身一人隨盧君豐前往盧家,看著岑依依穿著盧家女眷的桃紅色衣裙,一臉悲戚地完成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自此成為楚家的一名妾室,不禁發出無力地悲歎。


    她曾經放在掌心上的外孫女,從最開始的堅決反對她委身做妾,經過一路風風雨雨走到今日,終究還是成了豐哥兒的妾室。


    禮成之後,老夫人不顧盧家眾人的挽留,尚未用餐就心情壓抑地直接回了秦家。


    彼時秦家剛開飯,老夫人落座後,主動說起岑依依的事,秦家眾人這才知道岑依依是作為妾室出嫁。


    蘇雲宛聽著老夫人的歎息,腦中閃過岑依依這一路來的種種作為。


    真是應了那句話: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若她能安安分分地陪在老夫人身邊,不肖想不屬於她的男人,有秦老夫人做靠山,盧家怎麽也欺辱不了她。


    就算老夫人要她嫁給盧君豐,也必是正妻之位。


    如今身為一名妾室,地位可謂天差地別。


    正當蘇雲宛感慨時,耳邊傳來岑依依的哭訴聲。


    禮成之後,岑依依不願跟盧君豐步入小樹林,想等入住驛站時再圓房。


    可是盧君豐早就想得到她,哪有耐心再等下去,直接抱起她急不可耐地走了。


    圍觀的男犯人嫉妒的同時,如狼般的目光掃向隊伍中的女子。要不是鍾威立下規矩,他們早就撲向落單的女犯人了。


    不少官差也心火澎湃,直接問有沒有人做交易。


    糧食、食物、藥品、衣物等等,都是流放犯人急需又缺乏的東西。


    一個個女子被家人推著站出來,嬌羞地走向自己看中的官差。


    隨著一對對男女走入樹林,四周很快響起女子嬌柔的哭聲和男人粗狂的低吼聲。


    一對新人的婚禮,變成一群人的狂歡。


    蘇雲宛本就食欲不佳,聽了那些動靜更是倒胃口,隻道一聲“我吃飽了”就放下飯碗,走出帳篷。


    仰望天上的彎月,四周的聲音漸漸淡去,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末世的某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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