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李絳上疏說:


    “昭義五個州,是崤山以東的要害地區。


    一向被不順從朝廷的盧從史占據著,使朝廷寢食難安。


    陛下昨天撤職盧從史,收回了昭義,朝廷威嚴再次樹立,朝野共為慶幸。


    今天又把昭義封授給盧從史的小將烏重胤,大家又都心情沮喪,哀歎綱紀失常。


    烏重胤隻是盧從史手下一個小官,讓他代替盧從史很不合適。


    我擔心各地節度使知道了這件事,沒有不憤怒的,他們都以從此和烏重胤為伍感到可恥。


    這些節度使們手下都有烏重胤這樣的小將小校,從此豈不人人自危麽?


    我的想法是,烏重胤平叛有功,可以讓他鎮守河陽。讓河陽節度使孟元陽,調任昭義方麵任職。


    如此操作,足以展示各地節度使任命權,還在朝廷手裏。


    烏重胤得鎮河陽,對他來說,這也是期望之外的福報了。”


    憲宗李純看完,連聲稱好。


    頒詔調任孟元陽為昭義節度使,烏重胤為河陽節度使。


    盧從史被朝廷處置,王承宗失去了這個給他通風報信的官軍內鬼,一下子斷了情報來源,心中焦慮不安。


    急得他抓腮又撓耳,像一隻毛躁好動的猴子。


    他在屋子裏快步走來走去,又惶急如熱鍋裏燙得慌了腳的螞蟻。


    接下來範希朝、張茂昭兩路官軍,進逼木刀溝,王承宗連戰連敗,不得不上表向皇帝謝罪。


    王承宗把從前他的過錯,全推到盧從史頭上,隻說自己被盧從史挑撥離間,如今已覺醒,請求改過自新。


    憲宗李純因為久師無功,也決計罷兵。


    李純仍令王承宗為成德節度使,令各道平叛兵馬各回駐地,犒師分賜布帛二十八萬匹。


    吐突承璀從行營回到朝廷,李純仍讓他擔任左衛將軍。


    裴垍勸諫李純說:


    “吐突承璀首先提倡用兵,拖累天下,征戰無功。


    我知道陛下顧念舊情,舍不得殺他。


    那至少也得貶黜了他,以謝天下才行。”


    給事中段平仲、呂元膺,請求李純降旨把吐突承承璀殺頭。


    李絳也對李純說:


    “獎功罰罪,天經地義。


    不問罪吐突承璀,形成惡劣先例,今後將帥征戰失誤,怎麽懲罰處置?”


    憲宗李純這才撤去吐突承璀左衛將軍官職,讓他去當軍械使。


    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奉詔班師,請求李純另行任命朝廷官員,接替自己的節度使官職。


    李純詔令左庶子任迪簡為行軍司馬,前往接替張茂昭。


    張茂昭把官印、全部賬簿、庫房鑰匙,都交給任迪簡,領著妻子兒女,離開了軍營。


    他對妻子、兒女們說:


    “人人貪戀權力,試看節度使的子孫,有幾家能善終的?


    我主動辭去節度使官職,和家人離開軍營,正是不想讓子孫沾染爭權奪利壞風氣,導致同歸滅亡的悲慘結局。


    希望你們不要說我太另類哈。”


    張茂昭離職後,軍營中都虞侯楊伯玉、張左元相繼爭官作亂,被將士們斬殺,大家共同維護新到任的任迪簡主持軍務。


    任迪簡到任後,和兵士同甘同苦,將士們被感動,軍營安定下來。


    張茂昭入見,李純誇讚他節操人品,升任他為中書令。


    宰相裴垍患有關節疼痛的風濕病,請假在家養病,三個月沒治好。


    李純免去了他的宰相職務,改任他為兵部尚書。再召李吉甫為宰相。


    一天,李絳當麵奏知憲宗李純:


    “吐突承璀當了兵械使,仍然作風專橫,徇私舞弊。”


    他說得懇切,可是李純不大相信。


    後來朝廷查出弓箭庫使劉希光,接受羽林將軍孫鑄賄賂二萬緡銅錢。


    孫鑄想當地方節度使,認為能撈錢無數,用送禮來請求劉希光等和皇帝關係親密的人,幫助推薦他。


    事情被檢舉揭發,劉希光被賜死。他死前懊悔地想:我不該為這兩萬銅錢送命。


    這事吐突承璀也牽連其中,被貶為淮南監軍。


    李純進升李絳為宰相。


    元義方是吐突承璀心腹,李吉甫想結交吐突承璀,把元義方升為京兆尹(長安市長)。


    李絳一擔任宰相,就發現元義方又蠢又壞不稱職,奏請李純外貶元義方。


    李純外調了元義方,李吉甫很不高興。


    李絳又和李吉甫在宮殿上多次發生爭論,李吉甫越發忌恨李絳。


    幸虧憲宗李純英明,看事清澈通透,他對身邊的人說:


    “李吉甫奸詐,專門喜好阿諛取悅國君,不如李絳忠心正直。


    象李絳這樣,才算得上合格宰相呢。”


    魏博田季安那邊發生事情,李吉甫主張興兵討伐,李絳反對用兵,兩人又發生激烈爭執。


    魏博節度使田季安,是他爹死了他繼任的,他繼任已經二十年。


    田季安娶了洛州刺史元誼的女兒,生了個兒子叫田懷諫。


    田季安讓年幼兒子名義上當節度副使,用族人田興為兵馬使。


    田興為人謹慎,不和人鬧矛盾。


    田季安對將士們肆虐殘暴,引起大家怨恨。


    田興多次規勸,田季安非但不聽,反而懷疑田興在籠絡人心。


    田季安把田興趕往臨清鎮守,打算等田興一旦有了錯,就問罪處死他。


    田興假裝自己有風濕病。田季安派人去查看,隻見田興讓人點燃幹艾蒿,熏治他的風濕關節疼。


    田興胳膊肘、膝蓋上,都用冒著煙的艾草熏著,天天躺在家裏治病不出門。


    田季安想:


    田興這人廢了,構不成威脅了,就放過他,不打算處死他了。


    沒多久,田季安病死,他兒子田懷諫隻有十一歲。


    田懷諫他娘元氏,見魏博軍務沒人打理,她知道田興素來受將士擁戴,召喚田興回來代理軍務。


    朝廷得知地方惡霸田季安死了,打算趁勢收回魏博的控製權。


    李吉甫請求李純頒詔,興兵討伐魏博。


    李絳對李純說:


    “不必用兵,魏博自能歸順朝廷。”


    過了幾天,李吉甫又極力勸說李純用兵:


    “陛下,戰馬飼料、兵士軍糧軍餉,都已準備好了,可以發兵征討了。”


    李純又征求李絳的意見。


    李絳說:


    “不可輕易興兵。


    別的事不必說,就說上年,朝廷討伐王承宗。


    朝廷四麵發兵進討,出動兵力近二十萬人。


    還調動首都神策軍,從長安出發,聲勢浩大,天下震動。


    朝廷為此花費七百萬緡銅錢。


    到頭來勞而無功,隻落得被天下百姓嘲笑。


    如今創傷還沒複原,人人畏懼戰爭。


    試想魏博那邊,田懷諫還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男孩兒,他怎麽會統軍打仗、威脅朝廷?


    朝廷可以靜觀待變,那邊將來必有別的將領崛起,代替那個毛孩子當魏博主帥。


    那時朝廷再妥為處置,自可不戰而勝。


    如今要用詔令逼迫他們,不但徒勞無功,反而催生別的變亂。


    請陛下不要疑慮魏博這事了。”


    憲宗李純頓悟,起身一拍桌案說:


    “朕決計不用兵了。”


    李絳說:


    “陛下雖然說了這樣的話,恐怕退朝後,還有人混淆視聽去忽悠您。


    陛下怎麽才能不受他們煽動?”


    憲宗李純嚴肅地說:


    “朕的意誌已經堅定不移,誰敢煽動朕?”


    李絳這才彎腰拜賀說:


    “皇上有這樣的決心,是國家社稷有福了!”


    於是按兵不動,靜觀待變。


    過了一個多月,即有魏博監軍奏報:


    “魏博的將士們,推舉對朝廷忠心耿耿的田興為節度留後。


    他們把田懷諫母子倆,搬遷出了軍營大門。


    田興在坐等朝廷正式任命。”


    李純接到奏報,立刻想:李絳這人有才,果然一切不出他所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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