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釗即便閉著眼都能猜到弟弟一驚一乍的神情,他隨手一伸就把左寶寶的嘴捂得嚴嚴實實。


    左寶寶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就這麽硬生生地咽回去。他這次學聰明了,老老實實靠在兄長身側,心事重重又戀戀不舍地閉上眼。


    塔娜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她一言不發地尋了一處坐下,也與旁人一般歇息。


    如今還是大白天,太陽就在天上掛著,與以往沒有不同,一點也看不出邪門在何處。


    不遠處此起彼伏的沙丘後麵卻躲了一個人。


    這個人隱藏在暗處許久,早早盯上紀麟一行,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


    他一身破布衣裳,看起來不過才十幾歲年紀,臉上沒有幾兩肉,皮膚也因為風吹日曬變得粗糙,頭發亂七八糟地垂下來幾乎要遮住半張臉。


    眼看紀麟他們好不容易睡著,這少年人卻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悄無聲息地重新躲好。


    一個白日眼看就這麽無波無瀾地過去,太陽東升西落,紀麟他們中途還吃了點幹糧,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著發呆。


    左寶寶最是按捺不住寂寞,這麽坐了幾個時辰,他早就憋了一肚子話要說。


    “從前天一黑就能睡覺,現如今日夜顛倒,反而適應不了,這是何毛病?”


    沒有人理會,左寶寶也能自顧自說個不停。


    “天這麽亮,怎麽能睡得著?我的手臂還有後背,到這會兒仍是酸疼無比。”左寶寶說著好像怕別人不信似的,非要拉著左玉釗和丁醜給他們看自己的手臂。


    “兄長,丁大哥,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左寶寶指著手臂上青紫的痕跡道。


    丁醜看了一眼,一言不發。


    左玉釗則是連看也不看,對弟弟的傷一點也不感興趣。


    左寶寶撇撇嘴,嘟噥道:“都是沒良心的,我自己心疼自己!”


    他說完就甩頭走了,背影決絕又氣憤。


    安言抬起眼皮,雙目依舊清明,無聲將袖袍掀開些許。


    鴨鴨小腦袋靈活地移動,歪著頭用黑眼珠瞧安言。


    不知為何,安言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這個小小的東西能聽懂自己說的話。


    但安言隨即就被自己這個不切實際的心思逗笑了。


    怎麽可能?這家夥一臉傻樣,怎麽看也不像能聽懂人話。


    安言胡思亂想的工夫,鴨鴨自己起身撲棱翅膀,站定四下張望,不知在看什麽。


    安言莫名覺得這小東西是在找紀麟。


    果然不出所料,鴨鴨忽然展開翅膀甩開兩隻腳朝紀麟歪歪扭扭地飛奔。


    紀麟隻不過稍稍退了兩步,小腿就撞上一個又軟又溫暖的東西。她好奇地垂首一看,驚喜道:“鴨鴨?”


    大雁圍著紀麟轉來轉去,紀麟走,它也走。紀麟停,它也跟著原地打轉。


    紀麟一把將大雁抱起,看了一眼天色,對丁醜道:“時辰也差不多了,讓大夥準備準備。”


    丁醜沒動。


    “嗯?”紀麟納悶地看丁醜。


    丁醜眼裏閃過一絲無奈,最終還是按紀麟說的去辦。


    兩駕馬車都整理好,太陽已經慢慢西斜。


    安言覺得耳邊有些清靜得過分,於是瞥了左玉釗一眼。


    左玉釗會意,回道:“回公子,他在馬車那。”


    “去那作甚?”安言好奇。


    左玉釗似有難言之隱,並未立刻回答。


    安言又甩過來一個眼神,左玉釗這才硬著頭皮回道:“他在與……馬叮囑。”


    “他?叮囑馬?”安言半是驚訝半是好笑。


    左玉釗再怎麽淡定也覺得丟臉,實在不想應這一聲。


    誰知安言卻是笑了。


    “他還真是一刻不停,主意層出不窮。也不知他腦袋裏裝了些什麽。”安言越想越好笑。


    左玉釗笑不出來:“還請公子莫要怪罪他,小人定會好生訓斥他。”


    “不必了。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若是能改早不就改了?”安言眉眼都帶著笑意。


    左玉釗無言以對。


    “這樣也不錯,”安言說完有點後悔:“隻是他一會兒又要喋喋不休,我一點也不想聽老馬的故事。”


    被安言料中,他話音落下沒一會兒,就見左寶寶興衝衝跑來。


    看左寶寶的神色,明顯將之前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他甚至來不及看安言與左玉釗的臉色,就急急道:


    “公子,你猜我看到什麽了?”


    “馬。”安言一點麵子也不給,直截了當地把左寶寶要說的話噎回去。


    左寶寶神情一滯,興奮的表情也隨即凝固,接著扁嘴失落道:“你們都知道了?”


    安言也不多說,邁開腿走在最前,把左寶寶留給左玉釗對付。


    “兄長,公子是如何……”左寶寶一下反應過來:“難不成你們都看到了?”


    左玉釗冷靜地與弟弟對視,麵上好像寫了“不然呢”三個字。


    左寶寶頓時驚出一腦門冷汗,他下意識緊抿上嘴,不敢隨便說話。


    安言上了馬車就看到紀麟與塔娜已經坐在其中。他淡定地坐到昨夜的位置。


    與紀麟的輕鬆不同,塔娜隻覺得全身都不自在,隻有在看窗外時才能稍稍平複。


    “我醒過來全身都在疼,你們呢?”紀麟自然地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


    塔娜搖頭。


    安言仍是一副好笑的模樣看紀麟:“你睡得那麽熟,還會疼?”


    “我根本沒睡,你在做什麽我都知道。”紀麟嘴硬。


    安言來了興致:“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我做什麽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等紀麟的下文。


    紀麟卡了一瞬,隨即自然道:“太多了,我哪記得那麽清楚?”


    安言隻是看著紀麟笑,也不接話。


    “說這些都沒用,難道你不想知道外麵究竟有什麽邪門的東西嗎?”紀麟直白地轉移話題。


    安言隻是笑,紀麟看著他的笑容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像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被看穿。


    “公子!前麵有條岔路!”


    左寶寶的聲音從外傳來,打斷了馬車內略微尷尬的氣氛。


    紀麟頓覺得救,暗暗在心裏好好感謝了左寶寶一番,麵上卻是絲毫不顯,無聲地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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