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娜睜開疲倦的雙眼,洞穴一如既往地安靜。


    她伸了個懶腰,骨頭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想來是已經太久沒動彈過了。拖著到處酸痛的身體,奧娜坐到潭水旁,一團毛球在水中招搖著,傑羅迪仍在熟睡中。


    已經太久沒曬過太陽,洞裏又潮濕陰冷,毛發相互糾纏著讓狼很不舒服,奧娜從魔法書中掏出一柄梳子,蘸著池水梳洗身子。可惜魔法書用不出點火魔法,便隻能小心地控製狐火繞身烘烤。


    狐火輕靈而活躍,壓製它又要耗去許些心思。


    奧娜回憶著先前的夢,一邊控火一邊細細感受自己的身體。先前的夢過分逼真,讓她完全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在現實中睡著就會進入那場夢,在夢裏睡著則會回到現實,可無論哪邊都沒法讓他恢複精力。


    真是個熬狼的幻術啊……


    現在奧娜如同切切實實連通了十幾天的宵一般,精力早就見底,可是身體卻是踏踏實實把這幾十天睡了過去,完全沒有睡意。


    “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樣折騰我呢?”身體與精神的不相稱讓奧娜渾身不自在,想著反正沒狼在看,幹脆躺在池邊,四仰八叉地望著洞頂,用臉盆一盆盆舀水澆在自己身上。


    嘩啦啦的水聲把傑羅迪吵醒,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奧娜的丟人模樣,這就是傳說中的“撒潑”麽?


    “你醒了?”傑羅迪浮到水麵上,沒有上岸的意思。


    “這是我該說的台詞才對。”奧娜想趕緊翻身,但身體不怎麽聽話。


    “還在做噩夢嗎?”傑羅迪關切地詢問,一副與她無關的無辜模樣。


    “結束了,大概。”有些麻木的腦袋叫苦不迭,一點也幫不上忙。


    “你還好嗎?”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傑羅迪隻知道雲月能完成她的指令,便安排了這樣的計劃,她可不想成天看著奧娜愁眉苦臉的模樣,必須盡快把這創傷治愈好才行。


    “我……”奧娜本隻是有些失落,一有狼來安慰,反而搞得自己鼻子一酸,“我好累啊……腦袋亂哄哄的什麽都想不了,身體站都站不起,明明超想睡覺,可我就是睡不著……”


    奧娜破罐破摔般在地上扭動著身子,被水打濕的泥土沾染到身上,把她染成了泥巴狼,她委屈地抹著不存在的淚,沒注意潛過來的傑羅迪。


    一聲不吭把奧娜拉下水,傑羅迪難得露出玩味的笑。


    “喂!我沒!”


    奧娜身體發軟,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但想著傑羅迪應該不會傷害她,便也不再掙紮,沒了動作後很快便沉到池底。最後一縷空氣被吐出,她卻沒有感受到那股窒息感。


    呼吸變得沉重,身體卻輕盈起來,奧娜睜開雙眼,預想中的痛苦並未傳來,視野也相當清晰。


    “我沒事?”奧娜驚奇出聲,旋即對自己的聲音好奇起來,“唔?這聲音,是我嗎?是我誒!”


    滴答,滴答,滴答。


    好奇心過去,奧娜感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平和,心緒慢慢平靜下來。她並不知道池水的來源,隻當是被這能治愈任何創傷的水流治愈了心靈。見奧娜狀態好些,傑羅迪也安心了,遊到一旁獨自歇息。


    奧娜並沒有睡著,在傑羅迪閉上眼睛後就悄悄望著她。


    “姐。你睡了嗎?”


    “快了,怎麽了?”傑羅迪有些心虛,按理說奧娜不是魔法生靈,應該察覺不到任何問題。


    “你呆在水裏的時間是不是越來越長了?”雖然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但奧娜也細心發覺最近幾次醒來傑羅迪都是在水中沉睡,這是早先沒有過的,尤其是最初她被奧娜黏著嘮家常的時候,甚至會坐在岸邊靜等她醒來。


    “沒有啊……”


    “你該不會魔力依賴了吧?”


    “魔力依賴?”明明是兩個認識的詞,擺在一塊卻聽不懂了。看來擁有時光神的記憶也並非等同全知。


    最早發現魔法痕跡中蘊含魔力能夠強化普通生靈的是好勇鬥狠的狼族,但狡猾的他們及時封鎖了消息,封到連自己的後代都忘記了,隻知道戰爭有利狼族發展這一點而已。


    直到去年又被獨角族戰技研發部的學者發掘出來,引起了不小動蕩,而弊端幾乎同步顯現,一種叫做醉魔病的疾病首先在守衛中爆發。


    “你有在水下就很清醒,上岸之後就很迷糊的感覺嗎?”


    “類似喝果酒喝醉的那種?”


    “額……原來你喝過啊……”奧娜尷尬地傻笑著,腦子裏突然浮現了些羞恥的記憶,“沒想到狼族也會釀酒。”


    注意到奧娜不自然的笑,傑羅迪壞笑起來。


    “哦?你喝醉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跑……跑題啦!總之,這叫醉魔病,如果再不加以控製,就會發展成魔力依賴。增長實力所需的魔力越來越多,想要攝入魔力的欲望越來越強,最後變成隻會追逐魔力的瘋子。”奧娜生硬地岔開話題,聲色俱厲地描述著染病的模樣。


    “你是說,普通狼也能通過攝取魔力最終變成魔法生靈?”傑羅迪並未把奧娜陳述的重點放在心上。


    “不,凡靈就是凡靈,恐怕在質變成魔法生靈之前就因為魔法依賴瘋掉了。”


    說完,兩邊都悄悄鬆了口氣。


    “我現在的確離不開這潭水,”沒想到傑羅迪鬆口之後,居然是認下了這回事,“但……”


    她不曾將自己複靈失敗的事告訴任何狼。


    正當她在措辭時,爆破聲在洞外不遠處炸響,地麵都隨著顫抖兩下。傑羅迪意識到什麽,把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奧娜則是被嚇一跳,手忙腳亂地浮出水麵。


    雙爪攀上岸邊的那一刻她才算安下心來,“發生什麽事了?”


    這裏可是敵人的大本營,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這裏還有狼能打進來?


    “該走了。”傑羅迪跟在奧娜身側,目光中流淌著看不懂的留戀,話語中說得這裏像是來去自如的廁所一般。


    “怎麽走?”奧娜與魔法書的聯係被切斷,到現在還沒法動用魔法,傑羅迪又不是魔法生靈,現在的她倆與已經被吞進肚裏的獵物無異,隻憑外麵的救兵……


    傑羅迪沒有回答,隻是久違地踏上岸,踩在濕漉漉的地衣上,一步步往洞口邁去。這裏的狼對她倆格外尊重,幾乎能夠滿足她們除了離開視線以外的所有要求,。


    不明所以,奧娜一邊甩著毛發邊跟到傑羅迪身邊。


    想必應該是神林到了,可是,神林贏得過那兩個家夥嗎?


    哦,星月已經被策反了,說不定能幫上忙。


    正想著,打鬥聲已經蔓延到洞口,似乎來了不少狼,撕咬聲很是雜亂,奧娜不由得緊張起來,她現在沒法使用魔法,若真打起來,怕是要淪為靶子或人質。


    “傑羅迪!”外麵傳來神林的叫喊聲,他屬實沒想到最難的一步居然是找到被藏在眼皮底下的傑羅迪。


    “在這呢!”奧娜搶著回應道,好像兩狼已經多熟悉似的。


    外麵腳步聲一頓,隨即便被洞口的廝打聲掩過,在這兩個粗神經眼皮地底下就藏了兩匹阿爾法,害得神林倉促應敵之下很是狼狽,好在實力差距頗大,穩住陣腳的神林三兩下就送那兩個倒黴蛋去了死靈界。


    傷口在血輪的光環下迅速愈合,以他現在的實力,就算站著不動那兩匹狼也難奈他分毫,天角級已經不是凡狼有資格觸怒的對象了,更何況手握不少密辛的他在天角級中也不是墊底的存在。


    饒是如此,他轉圈查看著身上的傷口,這等細小的傷痕甚至不能讓他感覺疼痛,但它們的存在或許會給他高大偉岸的形象抹黑。


    “可算是找到了。”確定是奧娜的聲音,神林往下迎了過去,心裏暗自感謝著雲月,聽上去奧娜已經徹底原諒他了,“快走,這裏被設置了結界,魔力可入不可出,我們得用跑的了。”


    終止幻術後,雲月就全力牽製著這裏明麵上唯一的首領,可她並不擅長作戰,幻術被破解的話自然隻有逃跑的份。如果守在這的是空靈,她大概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我有些累,你背我好嗎?”


    神林展開魔法視野,謹慎地繞著傑羅迪打量了一圈,大姐可從來不是會撒嬌的狼,除非真的發生了什麽,讓她連日常的走動都……


    “你還好嗎?身體怎麽了?”


    “快走吧,現在還不是嘮嗑的時候。”傑羅迪生硬得催促著,不客氣地攀到神林背上,抓住兩搓長毛找了個舒服的姿態低伏下來。


    無奈,神林說不動傑羅迪,隻能引著奧娜往外跑去。三狼擠出狹窄的洞口,奧娜才算理解了神林的急切——他帶來的幫手不多,如今大多陷入苦戰,不知為了今天,有多少狼能再回家。


    奧娜召喚著魔法書,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快帶大家離開!”她不認識在場的任何狼,但歐瑞死去的模樣還曆曆在目,奧娜不想再麵對死亡,無論是敵人還是同伴。


    “離開?想去哪?”修站在巨岩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周邊無狼近身的三狼,打算把被幻術戲弄的火氣撒到她們頭上。


    小劇場 靈鬱瓊漿


    瑞恩留下打掃房間,另外三位一同前去野靈界收割靈果,參加了當晚舉辦的宴會,近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踏出傳送陣的奧娜軟軟地踏著貓步走向瑞恩,嘴裏嗚嗚的念著什麽卻聽不清一個字節。風鈴橫插到瑞恩身前,用蹄抵住奧娜腦袋,“他是我的,狐狸精~”奧娜後退一下接著衝上來,撲倒風鈴,尖牙輕咬著風鈴的肩,“那你就是我的了~”


    瑞恩轉頭望向攀著窗口一邊嗥一邊吐的洛林,又看看在自己麵前打鬧纏綿的風鈴奧娜,再看看又被這幫家夥搞得一地雞毛的房間,“真是醉生夢死。”


    風鈴被咬得吃痛,推開奧娜晃晃悠悠到衛生間去,好好傾泄了一番,腦袋總算清醒了些,有點羞於見龍。不過一想到自己是第一個清醒的,她不太清醒的腦袋便慫恿她拿出留影魔法記錄外麵幾狼的醜相。


    於是留影魔法記錄下了奧娜擁吻瑞恩的那一幕。


    “你得看好那隻狐狸精!”聲音不大,風鈴的妒火一分不少。


    “小狐狸惹禍了?怎麽可能。”莫名其妙被推到窗台的洛林用後爪撓著腦袋。


    “我是說那隻。你不能讓他們這麽熱火朝天,瑞恩是我的龍!”靈魂都被瓊漿弄得飄飄然,風鈴也沒了往常的矜持。


    “那你去說嘛,”洛林才算明白風鈴的意思,隨即耷拉著耳朵,臉頰透著一抹醉紅,“我還想呢,要是她對我更友好點。”


    “你是說特別點吧?”風鈴完全沒注意洛林還絲毫沒有那方麵的意識,隻是自顧自的低下頭抱怨著,“你跟她說,我怕她會生我氣。”


    “我長得很像炮灰什麽的麽?”


    “她喜歡你,不會怎麽樣的。雖然她和瑞恩讓我有些煩躁,但我還想和她做朋友。”


    “才才才才不是喜喜喜喜喜歡!你瞎瞎瞎說什麽呢?”洛林馬上激動起來,舌頭打著結一個字都念不清楚。


    “要是能直接讓她體會到我的心情……”風鈴說著,計上心來,拿狡詐的笑容望向感到一絲寒意的洛林,“我們演給她看怎麽樣?剛才她和瑞恩做的事。”


    “什麽事?”洛林已經忘記了最初在說什麽。


    “有人過來了!是她!”沒時間等洛林答複,風鈴拽過洛林腦袋,硬吻上去。


    “啊!”門口的驚呼聲說明風鈴沒有猜錯。


    裝成聽到驚呼轉過頭來,回味著巧克力的味道——作為禮物的巧克力果然是這家夥偷吃的!風鈴壞笑著,不發一語。洛林也不明所以,隻是呆呆的目光不斷在風鈴和奧娜之間遊離。


    奧娜躡手躡腳挪步過來,臉龐有些微熱,抬起頭,怯生生的目光動人心弦,“我……也可以麽?”


    隨意,我不在乎。風鈴把心裏話和實話說反了,“還裝,明明是你先過線的!”


    唔?風鈴腦袋突然一片空白,眨眨眼睛,奧娜正欺身上來,踮腳扶她的肩膀,將吻毫不客氣地印上來。


    等奧娜退下去好一會,風鈴似乎才找回不知丟到哪去的魂,“這……這算什麽!?”


    “現在我們就是親人了!”奧娜按著風鈴的蹄,滿心歡喜,“這下你們三個我都吻過,你和瑞恩吻過,那麽……”


    “你在想什麽!把那想法扔遠點!”受到奧娜轉來的目光,洛林旋即明白過來,一股惡寒爬上脊背,胃又開始表示抗議了。


    這三個家夥在陽台吵鬧了許久,趁這功夫瑞恩把屋子再次收拾整齊。最後將三位不醒人士扔到角落裏,蓋好被子,從冰箱取一小碟,盛起一些瓊漿,又把剩下的好好藏了起來,站到窗口,抿著,舔了舔嘴唇,偷偷看著自己拍下來幾人的醜相。


    “醉生夢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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