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散去,林洛眼前的世界重新清晰起來。


    明月已經高懸,看樣子,時間已經過去好一會了,林洛顫顫巍巍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原地。身下是將於枯黃的草地,濕土也被整齊的撫平了,冷風吹過,林洛僅僅感受到荒涼,如果這時候,妹妹在身邊就好了。


    想到這,林洛馬上記起黑暗中的話語,“火輪……伊兒……”


    也許昏睡可以帶走疲倦與痛苦,但妹妹被殺的怨恨卻是沒法輕易抹消的。僅僅隻是這樣想,林洛的眼睛就再次染上猩紅。同時出現的,還有先前淡入毛發的紅紋。


    “出來。”林洛伸爪,心中默念道。紅紋泛出淡淡光芒,火輪緩緩浮現在林洛背上,而後浮動轉移到林洛伸出的蹄上。微熱的溫度林洛能夠感受到,他放開膽子睜開眼睛,直視著懸浮在蹄上的紅色輪盤。


    火輪周邊緩緩吐出淡紅色的火舌,火焰安靜的燃燒著,林洛的心卻再也安靜不下來。


    “有了這個……一定可以複仇!”林洛因狂喜而略顯扭曲的笑容,他麵朝一塊巨石,狠狠揮蹄,巨石隨即碎裂,火輪劃過的地方留下了焦黑的痕跡,整塊巨石上本會四濺的水沫都被餘熱蒸發了。


    “回去。”深吸一口氣,林洛默念道。火輪隨林洛的意願顫動起來,火焰開始縮小,紅紋也淡化了。待林洛再睜眼時,火輪已經不見,紅紋也消失無蹤,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唯一依然存在的,隻剩火輪所造成的破壞。


    吉瓏一路使用著光輪的魔法,一會在樹叢間跳躍,一會站在光輪上滑翔於低空,一切原本隻存在於想象中的事情,有了光輪,都在逐漸轉為現實。


    隻是,幻想與現實總是有著細微的差距。跳躍時雖然感覺奇妙,卻免不了被擦過的樹枝石塊劃傷;掠過雲朵的樂趣也終究擋不住刺骨的寒意;就算隻是利用魔法加速猛跑,也會被空氣衝擊地睜不開眼睛然後撞上障礙。


    幾經折騰,吉瓏回到洞穴時間已經不早了。拖著疲倦的身體,吉瓏趟回溫暖的家。在她看來,她的姐姐平凡而且弱小,自己則是足夠強大來保護大家,不過,在她姐姐看來,卻恰恰相反。


    從出生開始,姐姐就莫名地一直嬌慣著她,把自己認為好的都留給她,日常也總是跟在吉瓏身邊,讓吉瓏好不自在。就算日前吉瓏驕傲地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可裏也並未改變過對吉瓏的看法。


    一個需要保護的、可愛的妹妹,僅此而已。


    “你個笨蛋!怎麽這麽晚才回家!”吉瓏的身形剛剛暴露在月光下,壓低的埋怨聲便響起,顯然是已等待許久。


    “抱歉抱歉……”不知怎的,在外不可一世的吉瓏見到可裏總是會不自然的放低姿態,變回一副乖巧妹妹的形象。


    “不準仗著會魔法就到處亂跑知道嗎?”似是不想驚醒已經熟睡的父母,可裏將吉瓏推出洞穴。


    月光下,吉瓏毛發上遺留的水珠反射出清瑩的光,身上的處處細小傷口也在潔白皮毛中凸顯出來。


    “你怎麽了?”看到吉瓏狼狽的模樣,可裏的語氣竟然慌亂起來,“和什麽狼打架了?沒事吧?很疼吧?掉進水塘了?快過來,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可裏趕緊貼到吉瓏身旁,用身體與尾巴為吉瓏擦去水珠,舌頭輕輕舔舐著吉瓏夠不到的傷口。


    “別這樣啦,我沒事,隻是在玩的時候出了差錯而已……”雖然吉瓏知道可裏對自己好的理由,但可裏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是讓吉瓏有些吃不消。


    “我可是姐姐,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所以,以後不準在我可知範圍之外亂來,知道嗎?”可裏說得理所應當的樣子。


    “才不要……”吉瓏能找出一萬個理由反駁,但此刻,她卻不想再糾纏什麽。


    “還有,晚上不準再私自外出了,”可裏似乎完全把自己當成吉瓏的保姆了,“昨天你偷偷跑掉的事,爸媽都是知道的。”


    吉瓏無奈地不停點頭,看來隻有不停地認可可裏才能換得一絲清淨了。


    繞過父母,吉瓏橫躺在洞壁邊緣,閉上眼睛,依然感受的道可裏親昵的舔舐。沉沉的,睡著了。


    此夜,得來安眠是著實不易,部落的另一端,一匹黑白相間的狼剛剛逃離一支追蹤隊的突襲,正躲在一棵梧桐樹粗壯的樹幹之上。然而,秋季的涼風幾乎已將樹葉全部帶走,留給卡斯莫的樹葉所剩無幾,而且掩飾的氣味線遲早會暴露,這裏並不能讓他長期躲藏。


    他的同伴已經將戰爭的信息碾轉透露給另一部落,盡管如此,一番戰爭卻沒法避免。


    此處,岩潭狼群,受到獵物遷徙的影響,獵物越來越多,前來加入的狼也越來越多,混亂便自此孕育。食物充足,野心便日趨增大,其中最為膨脹的,則是名為安魯斯的精英阿爾法。


    如今,族長幾乎已經淪為傀儡,支配整個狼群的,便是安魯斯以及其手下的部分阿爾法狼。岩潭的狩獵隊和巡邏隊都在有意地擴大領地,周邊的狼群苦不堪言卻也無可奈何。


    岩潭的行動招來了狼王的信使,也有或強或弱的滅族狼,但即使如此,安魯斯也未曾停下腳步。先前,他隻是空有野心,所以隻能循規蹈矩;現在,狼群的發展為他帶來了力量,他便能將野心轉化為現實。


    終於,無視了在狼王的最後通牒後,狼王宣布將帶領卡裏格狼群支援領土受侵的任何狼群的消息很快傳來,但安魯斯卻從未有一絲慌亂。這來源於他對狼王水平的自信,也許是與他熟識的緣故,安魯斯可不認為打著族長的名號擴張領土會被狼王親征時連帶自己一並剿殺。


    至於滅族狼……


    憑靠精明的隊伍調控,以及恐怖的戰鬥直覺,安魯斯已經將數匹滅族狼逼上絕路,要麽倉皇逃走,要麽則是死在他的親衛小隊爪下。


    不過,身為滅族狼的卡斯莫同樣也是精英阿爾法狼,相對於擁有親衛隊的安魯斯,他所有的優勢則是身處黑暗。與同樣強大的對手在隻有自己可以偷襲的情況下決鬥,卡斯莫的自尊可不容許他在此時逃走。


    隻要殺了安魯斯,戰爭的壓迫感便會灰飛煙滅。


    現在隻需要等待時機,希望時機會來的比戰爭嗥叫早吧。


    另一邊,稍稍熟悉過火輪用法的林洛剛踏上複仇之路,就狠狠地碰了壁。林洛無視體力消耗,一路狂奔到洞穴口,卻發現洞穴早已空無一狼。


    父母以及兩個哥哥,在他昏睡的時間,已經離開了這裏。


    為什麽?去了哪?


    林洛這下完全弄不清狀況了,他自己也是剛了解自己的火輪,剛決定回頭報仇,可是……為什麽他們會先一步知道自己的行動?


    林洛的節奏被完全打亂了,無論是與妹妹一起的日常,還是拿起火輪的複仇,林洛已經迷失在路上,束手無策。


    “我該怎麽做……要做什麽……要去哪裏……”林洛無力的蹲坐下來,爪子緊緊扳著腦袋,身負火輪,他有太多事要做,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麽。


    去東方嗎?還是追蹤氣味繼續複仇?要找那個叫吉瓏的母狼了解情況嗎?我為什麽會擁有火輪?這意味著什麽?火輪還能做到什麽?


    “我……”林洛睜開眼睛,“不能讓妹妹自己待在那黑暗的地方。”


    林洛轉身,邁著已經有些虛弱的步伐再次向漠荒深潭那邊跑去。火輪的魔法,他已經稍稍熟悉,至於它的功用,林洛確信不應隻有用於戰鬥這一條。


    先不談這虛無縹緲的魔法,林洛就連平日的常識都所知甚少,好在,天馬行空的想象是小狼最不缺少的東西。


    紅紋再次出現,速度以及強度遠超幾小時前的初次使用,而後,除去蹄腕上的紅紋外,身體各處紅紋緩緩消逝,融入皮毛。淡紅色魔法開始在林洛蹄腕上縈繞,他的速度陡然加快。


    本需數十分鍾的路程,林洛僅用三分鍾便到達池塘邊。


    “即便用上魔法加持,使用的體力還是本身的體力呐。”林洛氣喘籲籲地自言自語道,尚還是小狼的他並不能承受長途的奔跑,“既然可以通過加持魔法加快速度,那麽一定可以用於強化戰鬥能力。”


    如果我的知覺與凡狼一樣就好了,林洛這樣想著,雙蹄跪伏下來,向埋葬著妹妹的土堆稍稍低頭。


    火輪出現在林洛背上,紅色的魔法則附著上林洛麵前的土堆,林洛細心控製著魔法滲入的深度。蹄爪一握,覆蓋著妹妹的濕土轉瞬消失。


    “使用魔法與手勢應該沒有本質關係,也就是說……”林洛盡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被複仇重新染紅雙眼。


    林洛將妹妹輕輕抱起,最後一次嗅聞她的氣味,剛一接觸,林洛差點沒嚇得跳起來——妹妹的軀體,竟然是冰涼的!


    這個溫度?


    在洞穴吃睡玩的那段時間,洛林觸碰過的獵物屍體,即使過上幾天,也不會有這般實質感的冰冷。


    “火輪會讓你溫暖些的,這次再也不會從你身邊離開了。”


    林洛稍稍抬頭,紅色的魔法附著上妹妹的身體,血紅逐漸鮮豔起來,將妹妹的軀體吞噬,當血紅散去時,妹妹的軀體已經消失。


    林洛空洞的眼神直視著空無一物的坑底,好一會,林洛的目光才重新帶上神采。紅光瞬現,妹妹的軀體再次憑空出現。林洛輕吐一口氣,最後將妹妹再次收入魔法之中。


    “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的,伊兒,我會一直陪著你。”林洛對著將要消逝的月亮,用幼稚的嗥音悼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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