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沒能說出口的道歉
暗戀是一場內心的獨白 作者：汐慕青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三人各懷心事的坐在涼亭裏。炎熱的九月，迎麵的風似熱浪撲來。蔚藍色的天空被鮮豔的大紅色染紅，仿佛是一塊塊鮮紅的幕布一樣壓了下來。
旁邊的小屁孩在玩手辦玩的不亦樂乎。
許邵煬拿著手裏的高腳杯，紅酒的顏色更襯得他一雙修長的手纖細而白皙，咖色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
他一臉笑意的說：“我跟沈璐以前一個大學，沒想到你們是居然一個高中的，還同一個班。我們三個還真是有緣啊。”
“現在你們還在同一個公司上班，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說完，他突然轉過頭湊近沈璐，歪著頭問她：“咦，沈璐，顧葉明不會是你的上司吧？”
沈璐微微拉開點距離，點了點頭，：“算是吧。”
許邵煬突然反應過來：“差點忘了，大鵬你已經混到總監位置了。手下管理的人也多，看來楊伯父待你不薄。”
沈璐聽到這個稱呼，心下一愣，大鵬？
顧葉明花名還真多，以前聽老馬他們喊他明明，大明，明兒，現在又來個大鵬。
顧葉明一雙大長腿肆意伸著，黑色深邃的眸子狠狠地瞥了許邵煬一眼，“說了多少次不準再叫這個名字。”
許邵煬哈哈哈笑了起來。
許邵煬對沈璐說：“對了，沈璐你英語這麽好，後來怎麽沒出國去深造，我記得當時學校出國進修的免費名額裏麵有你。還有獎學金可以拿，這個對於你應該不難吧。出國還有機會更進一步接觸同傳。”
聞言沈璐愣了一下，苦笑著說：“啊，當時有事情耽誤就，沒去成……”
許邵煬原本還想問什麽事，能把自己的前途給耽誤住，話到嘴邊又覺得打探人家私事不好，就趕緊閉嘴。
出國深造……當時她確實想去來著，大二的時候學校給的暑假免費名額，一共有六個，沈璐幸運的拿到了最後一個名額。結果家裏奶奶腦梗中風，從田埂上摔下來，摔破了頭。沈成風又跟著包工頭去了外地幹零活。那個地方比沈璐的大學還要遠。
家裏的兩個大小兒子，兩個兒媳婦不聞不問，隻是半夜的時候打了個電話叫沈璐趕緊回來，不然晚點人就沒了。還特意千叮萬囑，叫沈璐一定要帶夠錢回來，說他們現在是一分錢也沒有。
沒辦法，沈璐第二天隻能早早地坐最近的一班車趕回去。
趕到後，沈璐坐在白色的病床前，怔愣的看著病床上白發蒼蒼的老人，旁邊那幾個奶奶的大小兒子和兒媳婦在爭吵不休，最後沈璐把自己僅存的六千塊拿了出來，幾人才停止爭吵。
人都走光後，沈璐電話響了，是輔導員打來的。沈璐隻記得當時輔導員氣急敗壞的聲音：
電話那頭：沈璐你怎麽回事！那麽好的一個免費出國深造的機會，說不來就不來了！老師知道你家庭困難，一直在努力幫你爭取這個名額，你知道有多少高校英專生為了這個名額擠破頭嗎？結果你居然不去？你的表現和成績一直以來老師也是有目共睹的，今天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沈璐緊緊的抓著手機，像是恨不得把它捏碎一樣，緩緩地說了句：老師對不起，我奶奶生病了。
電話那頭停留了一會，最後輔導員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叫她看完奶奶就趕緊回來，雖然沒去成，但是課業也不能落下。
沈璐點點頭，說了句：好。
掛了電話後，沈璐雙手捂著臉，忍住哭腔，小聲的哭了起來。
旁邊的病人家屬看沈璐一個小姑娘這樣，以為沈璐是因為奶奶生病而傷心難過，紛紛來安慰她。
沒人知道六千塊對於剛讀大二的沈璐來說要存多久，做多少個兼職，也沒人知道她為了這個名額付出多少努力。為了訓練聽力換了多少台mp4，甚至耳膜受損也沒停下。最後發現自己偶爾聽不見才降低聽英語的次數。在無人空曠的教室裏日複一日，沒日沒夜的練了多少次口語。又在圖書館寫爛了多少本翻譯書。
這些都沒人知道，她也不需要別人知道，她隻是想，可以為自己的夢想爭取一次機會。
第二天沈成風從外地匆匆趕回來，了解完所有情況後，他蹲在醫院門口抽著煙，焦黃的手指把煙往地上一滅，吐出最後一口煙，對沈璐說：你回去上課吧，錢等會我轉給你。
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沈璐。
末了又低著頭補充一句：好好上課，好好讀書，你媽掙錢不容易。
沈璐沒有立即回答他，嗆鼻的煙味飄到沈璐這邊來，沈璐往旁邊靠了靠。
白色的煙圈纏繞著沈成風這一身破爛的衣服包裹著的枯瘦的身子上，褲子上還有沒幹的白色石灰塊。一年沒見，沈成風變得又老又瘦又黑，滿口胡渣，手臂和臉上的青筋暴起，以前是發怒的時候才會凸起，現在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青筋到抬手即可見。
沈璐淡淡的說：不用了。說完就走出醫院門口。
這是父女倆一年以來唯一一次對話。
最後沈璐坐上了回學校的車，在車上毫不意外的收到了沈成風的轉賬，轉賬數目是七千塊。
和往常一樣，沈璐沒有收。沈璐上大學後，沈成風會偶爾給她轉點錢過來，沈璐一次也沒有收。
她帶上耳機，靠在車上，失神的望著車外飛速而過的人影。
“沈璐？？沈璐！”許邵煬喊了沈璐三聲，還把手往他跟前揮一揮。
許邵煬失笑：“我說你這小腦袋瓜子想什麽呢，喊了半天沒回應。”
一旁的小屁孩拿著沈璐送的手辦興衝衝的跑過來，不小心撞到了沈璐的左手。
沈璐當即疼的直皺眉，顧葉明剛想起身，許邵煬就把沈璐拉過來一番檢查，一臉擔憂的問：“怎麽樣？還是和以前一樣很疼嗎？”
沈璐皺著眉緩了一會兒，搖搖頭：“沒事。” 顧葉明在這裏，她不想說太多。
許邵煬的這句話，顧葉明一下就聽明白了。他知道沈璐的左手有問題。
小屁孩趕緊把東西放下，轉過去對沈璐直道歉：“沈璐老師！！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怪我剛才沒看路……”
沈璐看著小孩一臉自責的模樣，緩了緩口氣，微笑著對他說：“沒事，就是碰到神經了。反射弧條件反射。”
小屁孩不解，隻聽懂了前半句，：“神經？你是說神經病嗎？它在哪？？”
許邵煬哈哈哈直笑，沈璐也笑了幾聲。唯有顧葉明麵不改色的盯著沈璐的手。
小孩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笑什麽，他抓著抹了發膠酷酷的發型，突然眼前一亮，開口說：“沈璐老師，我送個奧特曼給你吧。”
顧葉明和許邵煬：……
許邵煬笑的越發止不住，扶著沈璐的肩膀彎腰直笑。
沈璐彎著腰笑著對他說：“謝謝你，宋可天同學，奧特曼就不用送給老師了，今天是你生日，不用給老師禮物哦。”
聞言小孩又是眼前一亮，有點激動道：“那沈璐老師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呢？到時候我就可以把奧特曼送給你了！”
沈璐一愣，沒想到會被小孩問這麽一嘴，除了她媽媽和沈成風還有奶奶，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她的生日。也沒有人問起，許邵煬倒是問過，不過沈璐沒有說。
顧葉明和許邵煬同時看著沈璐，兩人一副期待的表情，在等待著她下句話。
沈璐還是保持著彎腰的姿勢，“這個下次給你上課的時候再悄悄告訴你，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小孩一聽更興奮了，兩個人的秘密！隻有他知道別人不知道，顧葉明不知道，許邵煬也不知道。可把他激動壞了。
小孩歡欣鼓舞的說：“好啊好啊！”
樓下傳來幾個稚嫩的聲音：“宋可天快下來玩！”
“來了來了，沈璐老師我下去玩去了。再見。”
小孩子還是小孩子，瞬間就被其他小夥伴叫下去了。
許邵煬一臉失笑著說：“你還是一直沒變，誰問你都不肯說啊。”
沈璐低頭笑笑不說話。
沈璐不想過生日，她從來就沒有過過生日。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生日。
沈璐有時候會忙得忘記自己的生日，沈成風和沈璐媽倒是一次也沒忘。每次都會按時發個紅包過來。而如果沈璐記得的話，當天也會去買個小小的蛋糕，獎勵下自己。
人生嘛，總要苦中作樂。
生日……，顧葉明好看的眸子轉了轉，突然想到簡曆表上麵的身份證號。不過那好像不是真正的生日。
許邵煬和沈璐齊齊坐下，他問沈璐：“一直沒問你，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以前一下雨就見你手痛，這麽多年了都沒好，你應該是當時沒救治及時或者是沒治好舊疾複發，留下病根了。”
“我認識個骨科醫生，他的醫術很不錯，改天我帶你去讓他幫看看……”
許邵煬話還沒說完，沈璐忽然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桌子上的橙汁被撞得飛濺出來，黃色的液體撒到花格子桌布上，旁邊的餐用刀叉也沾一刀子果粒，略顯狼藉。
沈璐抓了抓白色的裙子，眼睛注視著桌子上的橙汁，用她極少對人不客氣的語氣說：“高中的時候走路沒看路，不小心摔到的。治不好了，有些傷口一旦產生了，是永遠也治不好的。”
“我還有事，先走了。麻煩你跟小天媽說一聲。” 她漆黑的眸子微微下沉，似乎在刻意躲避著某人的目光。
說完不管許邵煬一臉的詫異，和顧葉明深深打量的目光，徑直走掉。
許邵煬覺得今晚的沈璐有點奇怪，大學認識她這麽久，很少見她發脾氣或者有不快的時候。
見人準備走遠，許邵煬趕緊抓起手機起身，還不忘對顧葉明說：“我先走了，我去送她一程，你幫我跟小天媽說一聲啊，蛋糕不用留我了。”
說完就轉身下樓，急匆匆的追上去。
顧葉明也站了起來，走到欄杆處，望著下麵不遠處的人。
沈璐穿著一身白裙走得有點急，她穿的是一件修身裙，腰身收得很窄，裙擺有點大，走的時候被風吹的鼓鼓的。他看到了剛剛被橙汁飛濺到的一處。雪白的裙子被那點橙汁沾到了。很像此刻穿著它的人，有點窘迫。
快走出莊園的時候，許邵煬及時追了上去，顧葉明看到許邵煬拉著她的手，極其耐心溫柔的跟她說著什麽，沈璐聽了後及時抽出手，搖了搖頭。又轉身走，許邵煬像是歎了口氣，顧葉明沒看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人的側麵。
許邵煬站了沒多久，又追了上去，跟上沈璐的步伐，邊走邊跟沈璐說話，沈璐一直看著前麵的路，而一旁的許邵煬比沈璐高出了一個頭，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湊近點沈璐。
兩人邊走邊說，顧葉明盯著兩人的背影，看不到沈璐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和剛才站起來的一樣，麵色不悅。
其實顧葉明也很少看到沈璐生氣的樣子，大多數時候都是不說話，沉默，故意不看人，或者走神。不過顧葉明發現，沈璐很多時候的沉默不說話大都是代表生氣，這是顧葉明的直接感覺出來的。
顧葉明就這麽一直望著遠處的兩人，夕陽下的餘暉把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越拖越長，直到這兩個影子消失在轉角處。他還沒有轉身坐下的動作。
顧葉明眸子微微低沉，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動聲色的神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剛剛沈璐說的那句話，又開始縈繞在他耳邊。
他想到了高二的時候，為了讓方梔年不再找她們的麻煩。聰明的沈璐設計讓方梔年和胖子中圈套，最後幾人被警方抓獲。
計劃開始前一天，沈璐和林苑琳把自己叫出來，一起商討計劃。那是顧葉明第一次對沈璐有這麽深刻的認知。膽大心細，聰明果敢。
他沒想到平時一個不愛說話，斯斯文文隻會拚命讀書學習的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也會有這麽令人驚訝的一麵，聰明機智，膽識過人，臨危不懼。跟林苑琳完全不一樣，或者說跟他所認識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他認識的女孩裏，有性子野蠻粗暴不講理的，安安靜靜唯唯諾諾的，傻白甜戀愛腦，女強人，什麽樣的遇到過。唯獨沈璐這樣的，他是第一次遇見。
那次她意外受傷的手，是顧葉明完全沒有想到的，當時自己隻顧著另一個人了，所以才會這樣，誤解她。本以為她的手已經治好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還是留下了病根。
她為什麽一直不說？估計是不想說了吧……
以及後來自己去碼頭救她的時候，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意外發現她喜歡自己的事，又聽到她要陷害林苑琳。當時年少的自己跟個二愣子一樣，居然也沒看出來這是緩兵之計。
後麵那個警官約自己出來解釋一番，其實顧葉明回去冷靜了之後也想到了。那個電話大概率是個求救電話。隻是當時自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最後也沒去跟人解釋清楚。等到想去解釋的時候，沈璐已經不在a市了。
他在qq上編輯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決定當麵說比較好。這樣也顯得比較有誠意。讓他失望的是，上大學後，大家都各自忙於學業，僅有的一年一次班級聚會沈璐都沒來過，想說的話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最後在越來越忙的學業和畢業準備裏，漸漸地顧葉明幾乎已經覺得沈璐不會再出現了，四年的同學聚會，以前好同學的生日，她都沒有出現過一次。
他去問李靜和林苑琳秦佳文她們幾個，也說畢業後沒有再聯係過。就這樣，沈璐就像是從a市消失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顧葉明去看了學校光榮榜，才知道沈璐去了b市的大學。
在b市遇見沈璐是他完全沒想到的，而且還在自己的公司。
當他那天看到沈璐的簡曆表後，有點意外的驚喜。可當他聽何錦說，剛來幾天就辭職，還是故意在自己回來的時候的第二天就辭職。他臉上的笑意全無，他心想的是先把人留下了再說。所以他一急之下才出此一策，叫何錦騙她說違約金的事。
沒想到，剛一見麵自己就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人生氣，那天寧願淋雨也不上自己的車。
怎麽自己每次遇見她，都會把事情搞砸，跟最初想要的背道而馳。
五年過去，現在再去道歉，沈璐覺得自己隻會是個虛偽的神經病吧。
顧葉明歎了口氣，被迎麵的光照照到了眼睛，他轉過身來，坐在剛才的位置上，他此刻突然很想抽煙，摸了摸口袋，想起自己已經戒煙很久了。顧媽聞不得煙味，自從來了b市，就已經很少抽煙了。
他喝了口眼前的酒，拿出手機，翻開微信聯係人。
剛剛許邵煬說的那個骨科醫生，他也認識。就是許邵煬父親。
扒拉了半天，他停下手裏的動作。他自嘲的笑了笑，就算自己去聯係有什麽用，按照沈璐這性格，她願意跟自己去才怪。
顧葉明又把手機往桌麵上一扔。
算了，誰帶她去都一樣。隻要她肯去給醫生看就好。
這邊沈璐和許邵煬兩人不急不慢的一起走到地鐵口。
沈璐失笑道：“行了，就送到這吧，難道你還想跟我一起做地鐵嗎？”
許邵煬咧嘴一笑：“可以啊。”
沈璐沒理會他的玩笑話，轉身走進地鐵扶梯裏。
許邵煬在後麵大喊：“不要忘了剛剛你答應我的事啊！”
沈璐沒說話，手伸過頭頂，做了ok的手勢。
旁邊的小屁孩在玩手辦玩的不亦樂乎。
許邵煬拿著手裏的高腳杯，紅酒的顏色更襯得他一雙修長的手纖細而白皙，咖色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
他一臉笑意的說：“我跟沈璐以前一個大學，沒想到你們是居然一個高中的，還同一個班。我們三個還真是有緣啊。”
“現在你們還在同一個公司上班，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說完，他突然轉過頭湊近沈璐，歪著頭問她：“咦，沈璐，顧葉明不會是你的上司吧？”
沈璐微微拉開點距離，點了點頭，：“算是吧。”
許邵煬突然反應過來：“差點忘了，大鵬你已經混到總監位置了。手下管理的人也多，看來楊伯父待你不薄。”
沈璐聽到這個稱呼，心下一愣，大鵬？
顧葉明花名還真多，以前聽老馬他們喊他明明，大明，明兒，現在又來個大鵬。
顧葉明一雙大長腿肆意伸著，黑色深邃的眸子狠狠地瞥了許邵煬一眼，“說了多少次不準再叫這個名字。”
許邵煬哈哈哈笑了起來。
許邵煬對沈璐說：“對了，沈璐你英語這麽好，後來怎麽沒出國去深造，我記得當時學校出國進修的免費名額裏麵有你。還有獎學金可以拿，這個對於你應該不難吧。出國還有機會更進一步接觸同傳。”
聞言沈璐愣了一下，苦笑著說：“啊，當時有事情耽誤就，沒去成……”
許邵煬原本還想問什麽事，能把自己的前途給耽誤住，話到嘴邊又覺得打探人家私事不好，就趕緊閉嘴。
出國深造……當時她確實想去來著，大二的時候學校給的暑假免費名額，一共有六個，沈璐幸運的拿到了最後一個名額。結果家裏奶奶腦梗中風，從田埂上摔下來，摔破了頭。沈成風又跟著包工頭去了外地幹零活。那個地方比沈璐的大學還要遠。
家裏的兩個大小兒子，兩個兒媳婦不聞不問，隻是半夜的時候打了個電話叫沈璐趕緊回來，不然晚點人就沒了。還特意千叮萬囑，叫沈璐一定要帶夠錢回來，說他們現在是一分錢也沒有。
沒辦法，沈璐第二天隻能早早地坐最近的一班車趕回去。
趕到後，沈璐坐在白色的病床前，怔愣的看著病床上白發蒼蒼的老人，旁邊那幾個奶奶的大小兒子和兒媳婦在爭吵不休，最後沈璐把自己僅存的六千塊拿了出來，幾人才停止爭吵。
人都走光後，沈璐電話響了，是輔導員打來的。沈璐隻記得當時輔導員氣急敗壞的聲音：
電話那頭：沈璐你怎麽回事！那麽好的一個免費出國深造的機會，說不來就不來了！老師知道你家庭困難，一直在努力幫你爭取這個名額，你知道有多少高校英專生為了這個名額擠破頭嗎？結果你居然不去？你的表現和成績一直以來老師也是有目共睹的，今天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沈璐緊緊的抓著手機，像是恨不得把它捏碎一樣，緩緩地說了句：老師對不起，我奶奶生病了。
電話那頭停留了一會，最後輔導員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叫她看完奶奶就趕緊回來，雖然沒去成，但是課業也不能落下。
沈璐點點頭，說了句：好。
掛了電話後，沈璐雙手捂著臉，忍住哭腔，小聲的哭了起來。
旁邊的病人家屬看沈璐一個小姑娘這樣，以為沈璐是因為奶奶生病而傷心難過，紛紛來安慰她。
沒人知道六千塊對於剛讀大二的沈璐來說要存多久，做多少個兼職，也沒人知道她為了這個名額付出多少努力。為了訓練聽力換了多少台mp4，甚至耳膜受損也沒停下。最後發現自己偶爾聽不見才降低聽英語的次數。在無人空曠的教室裏日複一日，沒日沒夜的練了多少次口語。又在圖書館寫爛了多少本翻譯書。
這些都沒人知道，她也不需要別人知道，她隻是想，可以為自己的夢想爭取一次機會。
第二天沈成風從外地匆匆趕回來，了解完所有情況後，他蹲在醫院門口抽著煙，焦黃的手指把煙往地上一滅，吐出最後一口煙，對沈璐說：你回去上課吧，錢等會我轉給你。
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沈璐。
末了又低著頭補充一句：好好上課，好好讀書，你媽掙錢不容易。
沈璐沒有立即回答他，嗆鼻的煙味飄到沈璐這邊來，沈璐往旁邊靠了靠。
白色的煙圈纏繞著沈成風這一身破爛的衣服包裹著的枯瘦的身子上，褲子上還有沒幹的白色石灰塊。一年沒見，沈成風變得又老又瘦又黑，滿口胡渣，手臂和臉上的青筋暴起，以前是發怒的時候才會凸起，現在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青筋到抬手即可見。
沈璐淡淡的說：不用了。說完就走出醫院門口。
這是父女倆一年以來唯一一次對話。
最後沈璐坐上了回學校的車，在車上毫不意外的收到了沈成風的轉賬，轉賬數目是七千塊。
和往常一樣，沈璐沒有收。沈璐上大學後，沈成風會偶爾給她轉點錢過來，沈璐一次也沒有收。
她帶上耳機，靠在車上，失神的望著車外飛速而過的人影。
“沈璐？？沈璐！”許邵煬喊了沈璐三聲，還把手往他跟前揮一揮。
許邵煬失笑：“我說你這小腦袋瓜子想什麽呢，喊了半天沒回應。”
一旁的小屁孩拿著沈璐送的手辦興衝衝的跑過來，不小心撞到了沈璐的左手。
沈璐當即疼的直皺眉，顧葉明剛想起身，許邵煬就把沈璐拉過來一番檢查，一臉擔憂的問：“怎麽樣？還是和以前一樣很疼嗎？”
沈璐皺著眉緩了一會兒，搖搖頭：“沒事。” 顧葉明在這裏，她不想說太多。
許邵煬的這句話，顧葉明一下就聽明白了。他知道沈璐的左手有問題。
小屁孩趕緊把東西放下，轉過去對沈璐直道歉：“沈璐老師！！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怪我剛才沒看路……”
沈璐看著小孩一臉自責的模樣，緩了緩口氣，微笑著對他說：“沒事，就是碰到神經了。反射弧條件反射。”
小屁孩不解，隻聽懂了前半句，：“神經？你是說神經病嗎？它在哪？？”
許邵煬哈哈哈直笑，沈璐也笑了幾聲。唯有顧葉明麵不改色的盯著沈璐的手。
小孩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笑什麽，他抓著抹了發膠酷酷的發型，突然眼前一亮，開口說：“沈璐老師，我送個奧特曼給你吧。”
顧葉明和許邵煬：……
許邵煬笑的越發止不住，扶著沈璐的肩膀彎腰直笑。
沈璐彎著腰笑著對他說：“謝謝你，宋可天同學，奧特曼就不用送給老師了，今天是你生日，不用給老師禮物哦。”
聞言小孩又是眼前一亮，有點激動道：“那沈璐老師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呢？到時候我就可以把奧特曼送給你了！”
沈璐一愣，沒想到會被小孩問這麽一嘴，除了她媽媽和沈成風還有奶奶，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她的生日。也沒有人問起，許邵煬倒是問過，不過沈璐沒有說。
顧葉明和許邵煬同時看著沈璐，兩人一副期待的表情，在等待著她下句話。
沈璐還是保持著彎腰的姿勢，“這個下次給你上課的時候再悄悄告訴你，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小孩一聽更興奮了，兩個人的秘密！隻有他知道別人不知道，顧葉明不知道，許邵煬也不知道。可把他激動壞了。
小孩歡欣鼓舞的說：“好啊好啊！”
樓下傳來幾個稚嫩的聲音：“宋可天快下來玩！”
“來了來了，沈璐老師我下去玩去了。再見。”
小孩子還是小孩子，瞬間就被其他小夥伴叫下去了。
許邵煬一臉失笑著說：“你還是一直沒變，誰問你都不肯說啊。”
沈璐低頭笑笑不說話。
沈璐不想過生日，她從來就沒有過過生日。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生日。
沈璐有時候會忙得忘記自己的生日，沈成風和沈璐媽倒是一次也沒忘。每次都會按時發個紅包過來。而如果沈璐記得的話，當天也會去買個小小的蛋糕，獎勵下自己。
人生嘛，總要苦中作樂。
生日……，顧葉明好看的眸子轉了轉，突然想到簡曆表上麵的身份證號。不過那好像不是真正的生日。
許邵煬和沈璐齊齊坐下，他問沈璐：“一直沒問你，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以前一下雨就見你手痛，這麽多年了都沒好，你應該是當時沒救治及時或者是沒治好舊疾複發，留下病根了。”
“我認識個骨科醫生，他的醫術很不錯，改天我帶你去讓他幫看看……”
許邵煬話還沒說完，沈璐忽然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桌子上的橙汁被撞得飛濺出來，黃色的液體撒到花格子桌布上，旁邊的餐用刀叉也沾一刀子果粒，略顯狼藉。
沈璐抓了抓白色的裙子，眼睛注視著桌子上的橙汁，用她極少對人不客氣的語氣說：“高中的時候走路沒看路，不小心摔到的。治不好了，有些傷口一旦產生了，是永遠也治不好的。”
“我還有事，先走了。麻煩你跟小天媽說一聲。” 她漆黑的眸子微微下沉，似乎在刻意躲避著某人的目光。
說完不管許邵煬一臉的詫異，和顧葉明深深打量的目光，徑直走掉。
許邵煬覺得今晚的沈璐有點奇怪，大學認識她這麽久，很少見她發脾氣或者有不快的時候。
見人準備走遠，許邵煬趕緊抓起手機起身，還不忘對顧葉明說：“我先走了，我去送她一程，你幫我跟小天媽說一聲啊，蛋糕不用留我了。”
說完就轉身下樓，急匆匆的追上去。
顧葉明也站了起來，走到欄杆處，望著下麵不遠處的人。
沈璐穿著一身白裙走得有點急，她穿的是一件修身裙，腰身收得很窄，裙擺有點大，走的時候被風吹的鼓鼓的。他看到了剛剛被橙汁飛濺到的一處。雪白的裙子被那點橙汁沾到了。很像此刻穿著它的人，有點窘迫。
快走出莊園的時候，許邵煬及時追了上去，顧葉明看到許邵煬拉著她的手，極其耐心溫柔的跟她說著什麽，沈璐聽了後及時抽出手，搖了搖頭。又轉身走，許邵煬像是歎了口氣，顧葉明沒看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人的側麵。
許邵煬站了沒多久，又追了上去，跟上沈璐的步伐，邊走邊跟沈璐說話，沈璐一直看著前麵的路，而一旁的許邵煬比沈璐高出了一個頭，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湊近點沈璐。
兩人邊走邊說，顧葉明盯著兩人的背影，看不到沈璐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和剛才站起來的一樣，麵色不悅。
其實顧葉明也很少看到沈璐生氣的樣子，大多數時候都是不說話，沉默，故意不看人，或者走神。不過顧葉明發現，沈璐很多時候的沉默不說話大都是代表生氣，這是顧葉明的直接感覺出來的。
顧葉明就這麽一直望著遠處的兩人，夕陽下的餘暉把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越拖越長，直到這兩個影子消失在轉角處。他還沒有轉身坐下的動作。
顧葉明眸子微微低沉，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動聲色的神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剛剛沈璐說的那句話，又開始縈繞在他耳邊。
他想到了高二的時候，為了讓方梔年不再找她們的麻煩。聰明的沈璐設計讓方梔年和胖子中圈套，最後幾人被警方抓獲。
計劃開始前一天，沈璐和林苑琳把自己叫出來，一起商討計劃。那是顧葉明第一次對沈璐有這麽深刻的認知。膽大心細，聰明果敢。
他沒想到平時一個不愛說話，斯斯文文隻會拚命讀書學習的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也會有這麽令人驚訝的一麵，聰明機智，膽識過人，臨危不懼。跟林苑琳完全不一樣，或者說跟他所認識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他認識的女孩裏，有性子野蠻粗暴不講理的，安安靜靜唯唯諾諾的，傻白甜戀愛腦，女強人，什麽樣的遇到過。唯獨沈璐這樣的，他是第一次遇見。
那次她意外受傷的手，是顧葉明完全沒有想到的，當時自己隻顧著另一個人了，所以才會這樣，誤解她。本以為她的手已經治好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還是留下了病根。
她為什麽一直不說？估計是不想說了吧……
以及後來自己去碼頭救她的時候，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意外發現她喜歡自己的事，又聽到她要陷害林苑琳。當時年少的自己跟個二愣子一樣，居然也沒看出來這是緩兵之計。
後麵那個警官約自己出來解釋一番，其實顧葉明回去冷靜了之後也想到了。那個電話大概率是個求救電話。隻是當時自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最後也沒去跟人解釋清楚。等到想去解釋的時候，沈璐已經不在a市了。
他在qq上編輯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決定當麵說比較好。這樣也顯得比較有誠意。讓他失望的是，上大學後，大家都各自忙於學業，僅有的一年一次班級聚會沈璐都沒來過，想說的話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最後在越來越忙的學業和畢業準備裏，漸漸地顧葉明幾乎已經覺得沈璐不會再出現了，四年的同學聚會，以前好同學的生日，她都沒有出現過一次。
他去問李靜和林苑琳秦佳文她們幾個，也說畢業後沒有再聯係過。就這樣，沈璐就像是從a市消失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顧葉明去看了學校光榮榜，才知道沈璐去了b市的大學。
在b市遇見沈璐是他完全沒想到的，而且還在自己的公司。
當他那天看到沈璐的簡曆表後，有點意外的驚喜。可當他聽何錦說，剛來幾天就辭職，還是故意在自己回來的時候的第二天就辭職。他臉上的笑意全無，他心想的是先把人留下了再說。所以他一急之下才出此一策，叫何錦騙她說違約金的事。
沒想到，剛一見麵自己就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人生氣，那天寧願淋雨也不上自己的車。
怎麽自己每次遇見她，都會把事情搞砸，跟最初想要的背道而馳。
五年過去，現在再去道歉，沈璐覺得自己隻會是個虛偽的神經病吧。
顧葉明歎了口氣，被迎麵的光照照到了眼睛，他轉過身來，坐在剛才的位置上，他此刻突然很想抽煙，摸了摸口袋，想起自己已經戒煙很久了。顧媽聞不得煙味，自從來了b市，就已經很少抽煙了。
他喝了口眼前的酒，拿出手機，翻開微信聯係人。
剛剛許邵煬說的那個骨科醫生，他也認識。就是許邵煬父親。
扒拉了半天，他停下手裏的動作。他自嘲的笑了笑，就算自己去聯係有什麽用，按照沈璐這性格，她願意跟自己去才怪。
顧葉明又把手機往桌麵上一扔。
算了，誰帶她去都一樣。隻要她肯去給醫生看就好。
這邊沈璐和許邵煬兩人不急不慢的一起走到地鐵口。
沈璐失笑道：“行了，就送到這吧，難道你還想跟我一起做地鐵嗎？”
許邵煬咧嘴一笑：“可以啊。”
沈璐沒理會他的玩笑話，轉身走進地鐵扶梯裏。
許邵煬在後麵大喊：“不要忘了剛剛你答應我的事啊！”
沈璐沒說話，手伸過頭頂，做了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