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鬱宸認真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個神情盡數收進眼裏。


    方才她那氣勢,連他都心驚,此刻見她收斂全無,不知為何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好像是在擔心她殺紅眼,阻礙了修行。


    “她死不足惜。”


    夜挽苧剛燃起的希望破滅,臉色灰敗。


    男人薄涼的聲音如同刀雨,聲聲落在她的心間。


    “隻是冷青霜已經出關,你此時殺了她,引了那個瘋女人過來,花問月他們的安危就不保了。”


    聞言,無心微愣,瘋女人冷青霜?手上的力都不由自主鬆了些。


    神女殿殿主,古神後期的實力,想動花問月他們輕而易舉。


    就是有些好奇花問月做了什麽,竟會讓這個不愛多管閑事的人出言相護。


    放在平時,其他人的安危,明鬱宸自然是不會放在眼裏,但眼前之人為雲隱宗做的甚多,若是雲隱宗被毀,她會難過的吧?


    想到這裏,明鬱宸亦有些微怔,自己為何要在意她的心情。幾次三番冒犯自己,不應該折斷脖子丟掉嗎?為何一看到她受傷,先前的不悅就全都拋去九霄雲外。


    他沒來由地煩躁,語氣也低沉了幾分,“再過半刻鍾,最後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


    “為何不早說?”無心瞪了他一眼。


    隨手一掌把夜挽苧拍飛出去,差點兒被這東西耽誤了正事。


    轉身快如輕煙消失在原地。


    對著空空如也的空氣,明鬱宸無奈輕笑,“不講理的女人,跑得還真快。”


    夜無心那一掌看似隨意,力道卻是不輕。要不是恰好觸發了夜挽苧防禦在丹田處的靈寶,此時她的丹田恐怕已經和靈寶一樣碎成渣滓。饒是如此,丹田還是被震得發疼。


    夜挽苧急著起來檢查丹田情況,但身體有些無力,她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急得猛咳起來,“咳咳咳……”,還好,還好丹田沒事。


    聽見響動,明鬱宸像是才記起這裏還有個會呼吸的存在,立即收斂所有笑意,朝她邁步。


    陰影籠罩,夜挽苧驚慌抬頭,望向高大的身影,“君……君上……”


    墨眸冷睨之下,逼人的氣勢,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局促感。


    難道他是要算自己偷偷跟蹤他過來的賬?


    想到他淩厲的手段,夜挽苧大腦一片空白,“我……我……”


    忽然靈光一閃,“鳳珠,鳳珠就在夜無心身上!君上取了鳳珠,身上的毒就會解了!屆時必可突破天地桎梏,順利成為無上尊神!”


    能夠站於尊神之巔的,理應是如眼前這般矜貴無雙的男人。


    說到此處,她笑得嫣然,仿佛真的看到心念之人,如願登頂的畫麵。


    卻不知她的話,和她的笑,讓明鬱宸嫌惡至極。


    他抬手,寬大的袖袍隨之垂落,冷風襲出,打破了夜挽苧的美夢。


    冰冷的魔氣扣緊了她的咽喉,將她提起。


    與之前被夜無心扼住咽喉的感覺完全不同,魔氣肆虐浸染進她的全身筋脈,她沒有一絲靈力得用。


    驚恐看著麵前的男人,“我所說句句屬實,鳳珠真的在她身上。”


    “本尊不需要。”


    “不需要?可您分出神念到下界,不就是為了尋鳳珠解毒嗎?”


    明鬱宸眸光閃過濃濃的不耐,他記得自己下界一番,確實是為了尋找鳳珠之女,但也隻是為了昔日母親所托。至於別人如何杜撰,他從不關心。


    “本尊的事,無需你多管閑事。往日留著你,是因為你占了她的東西,既然你說她回來了,那留你也無用了。”


    若非母親說夜挽苧霸占了那件東西,殺了恐怕會亂了那人的轉世重凝神格之路,他早就拍死這煩人的蒼蠅。


    占了她的東西?


    驀然間,寒意席卷全身,夜挽苧從頭涼到腳底。


    她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更不知他何時認得夜無心,難道是他想起了下界之事?


    可惜她全猜錯了,此前他確實不認識夜無心,鳳珠之事也隻從母親口中聽過隻言片語,下界之事更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隻是單純地不喜,和不喜髒東西一樣。


    “可是明伯伯說……”


    “別提他,說說蝶蠱是怎麽回事?”


    聽到他追問蝶蠱,夜挽苧的眼神更加慌亂,“我不知……”


    “不說?那本尊便將你身上筋脈一根根全部震斷。”


    說話間,夜挽苧體內的魔氣已經狠狠地撞裂其中一條筋脈,“啊——”


    她痛苦驚叫,眼淚止不住下落,又恨又懼地凝視著麵前的男人。


    明明自己追逐了他那麽多年,還多次暗中幫他們魔界解決困境,為什麽卻要為了那個剛回來的女人這麽做?


    “啊——”,就在她遲疑的一瞬,體內筋脈又被割裂了一處,血液從她口中溢出。


    “我讓人在夜無心體內種了蝶蠱,她動情之時,便是血蝶蘇醒之日。”


    “繼續!”


    “啊——”,筋脈又被斷了一處,她含著血水加快語速。


    “血蝶蘇醒之後,會吞噬她的靈力和精血,她會時時受剜心斷腸之痛,特別是在動用靈力之後,心頭精血流失不斷,直到死!”


    說到後麵,夜挽苧忽然覺得心裏麵有些暢快。


    袖下的手指悄然折斷求救玉簡,卻不知此處空間已經被鎖定,阻隔了一切靈訊傳送。


    “啊——”


    “母蠱呢?交出來!”


    “我沒有。”


    “不知死活!”


    “啊啊啊——”


    這一下,她不知道多少處筋脈被斷,血跡滲出,染濕一身白裙。


    她疼得發抖,“母蠱在你體內!”


    明鬱宸驚愣,顯然對這個答案十分意外,“是那毒?”


    “是。”


    是或不是,她也說不清楚,反正都需要取了夜無心的命和鳳珠,才能解毒就是。


    繞在她頸間的魔氣深黑了許多,幾乎可以聽見骨骼哢哢作響的聲音。


    “啊!你殺了我,她真的會死!”


    明鬱宸翻手一拂,將人重重摔落地上。


    “誰讓你這麽做的?”


    他深知,能種到他們身上的東西,絕不是這個女人拿得出的。


    “不知道。”


    “信不信,本尊現在就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那位上神是誰,他隻說把蠱種在你們身上,你們永遠不會相愛,即便相愛也永遠不會相守。”


    生怕明鬱宸不信,她幾乎把那人當初的原話都給複述一遍。


    “他說億萬時光即將走到盡頭,無上神宮若是再無至尊神君出現,便會消失在浩瀚時空中。”


    “預言中那個唯一的神嬰本該是你,可她卻害你被抽了神骨,種了魔骨魔種,更是害得夫人折損壽元!”


    “可是夫人竟還那般糊塗,非要你遵守約定。”


    那人根本就不配,所以她才毫不遲疑地聽了上神的安排。


    當年明夫人與夜夫人落下九天魔淵一個月的時間,兩人俱是不清楚當初在淵底發生了什麽。


    隻是後來明夫人誕下孩子,一身魔骨不說,連眼睛都是魔神之眸,這讓明神備受打擊,修為竟是從尊神跌落古神期,至今未有突破。


    打擊之所以如此之大,那是因為孩子在腹中時他便用神力探過。


    天生神骨,神脈具開,小小嬰孩便已經不懼他的神威,甚至無阻礙地搶奪他身上的神力。


    他對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寄予了厚望,認定他是明月殿的繼承人。


    哪知夫人一朝不慎,落入魔淵,救回後悉心照料到臨產。沒曾想噩耗再次降臨,明夫人難產!


    想盡辦法,也無法讓孩子順利出來。他就像是一個填不盡的深淵,不自覺地吸收所有能吸收的力量。


    明神心疼夫人,哪怕猜測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是魔眼在蘇醒,依然不管不顧任由孩子吸取他的力量。


    可捱到把孩子生出來,明夫人還是用盡全身氣力,損了修為,折了壽命,身體也落下病根,再無可逆轉。


    本可以有無盡歲月相守,卻因為一場無故的牽連,導致心愛之人隻剩下數十年的日子。


    同日傳來消息,夜夫人平安誕下小殿下,母女均安,還引來天地異象,鳳影霞光,福澤萬裏。


    這讓備受打擊的明神,無比憤懣,憑什麽!


    那日之後,明月殿與夜神殿幾乎反目,鬧得神域中人盡皆知。


    ……


    “放肆!”


    明鬱宸的氣壓低得嚇人,海下地宮升騰起濃濃的魔氣。


    他知道母親受過的災難,不需要他人再次提醒!


    這個女人更沒有資格提起母親。


    沒人知道,在外麵看來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從不會忤逆母親的任何要求,哪怕再不合理。尋找鳳女便是其一。


    橫生的戾氣肆虐地壓向渾身浸血的夜挽苧。“如何解蠱?”


    她想說不知道,但是腦子不聽使喚,嘴也不聽話地說了實話。


    “要麽你死,要麽她亡。”


    明鬱宸煩悶地拿下麵具,按著眉心,到底是誰動的手腳?


    “若是不解,會如何?”


    “會痛,會死。”夜挽苧忽然笑了,仿似在說,你也有傻的時候,居然問這麽愚蠢的問題。


    他不在意,隻是微微皺眉,“如何緩解?”


    “用你的心頭精血,可以安撫她體內的蝶蠱。”


    海下地宮刹那坍塌,無數玄石化作煙塵滾滾,與魔氣融為一片。


    ……


    另一邊,無心禦空行了百裏,聽見空間裏麵有響動。


    小神龍知道主人要參加宗門比賽,看到靈訊一個接一個,他都急壞了。


    好不容易等到空間升級完成,他急不可耐地喊著,“主人主人,快快快!”


    一道金光閃過,小神龍從空間裏麵飛了出來。


    “花問月喊你,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我知道,你送我過去。”


    “好咧!”


    小神龍聞到血腥氣,關切問道,“主人你沒事吧?”


    “沒事,你加快速度。”


    這一回,她神體重塑,星焰血脈重啟,雖然沒能將那道力量徹底粉碎,但它也奈何不了自己。


    頂多偶爾痛上幾下,傷不著自己。等有時間再尋機會一一排除就是。


    小神龍的速度很快,周圍的景象都好似在快速地移形換影。


    夜無心掐了幾個清塵訣將自己整幹淨了,又服用了之前特製的止血丹,完完全全壓住了喉間的血腥氣。


    混沌青蓮的力量也一直在運轉著,流入神脈神竅,安撫躁動的血脈之氣。


    剛喝下半杯空間裏的泉水,就已經來到昆吾賽台。


    比賽時間正好到了,台上傳送光芒將參賽者全部籠罩。


    遠處一道金光猛地紮進傳送光芒中,速度快得眾人隻當是出現了幻影。


    就連夜如風都沒有看清那是什麽。


    夜竹夜羽雖然什麽也沒看到,但是懷中貼身放著的靈玉在發熱,是在下界時無心留給他們的。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主子終於來了!


    “那人!那是雲隱宗的宗主?”


    “什麽時候進去的?”


    “難道剛剛一閃而過的金光就是雲隱宗的宗主?”


    “我還以為我眼花出現幻影,沒想到速度這麽快!”


    ……


    看到秘境中,花問月三人同夜無心行禮的畫麵,大家都不淡定了。


    本還以為還有傳言說雲隱宗的小宗主害怕不敢來了,沒想到踩著尾巴到了。


    秘境中。


    花問月和另外兩位長老,顏昕、方書景,瞧見突然出現的人,全都欣喜不已。


    “宗主可真是叫我們好等。”


    “有事耽誤了。”


    顏昕行過禮,忽然湊近小聲說話,“宗主真是威武,一來就把雲陣子給震到地底下去。”


    “算意外之喜吧。”無心挑了下眉,剛剛小神龍速度太快,一道神龍力量把她強送進來時,不小心用力過猛,把傳送陣給拆分了,同時還不厚道地把拂雲宗的人往下送了送,丟到下層去了。


    顏昕語笑嫣然,毫不掩飾自己愜意的心情。


    花問月舉扇子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注意點身份形象,別讓那麽多弟子看你笑話了。”


    聞言,顏昕右手握拳,放於唇邊輕咳一聲,瞬間收了臉上所有生動表情,變得一臉正色。


    夜無心:“……”顏長老換臉速度不錯。


    前後左右看了好半會兒的方書景忽然出言,“你們知道這是哪裏嗎?我怎麽瞅著前麵像是什麽古城?”


    幾人環顧四周,卻如方書景所言。


    “宗主沒有收到秘境令牌嗎?”


    無心兩手一攤,兩袖清風,空空如也,唯有神龍手鐲在靜靜盤著。


    她此次實力突破,混沌青蓮也綻放了,小神龍乖乖趴著都可以吸收到其中靈氣修煉,開心得不行。


    “走吧,林間獸多,我們邊走邊看,先往城中去。”


    無心說著,便往密林外麵走去。方才神識稍微一探,四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靈獸,實力都還不低。


    除非獵獸有助於贏得比賽,不然留在密林中顯然沒什麽好處。


    幾人自然毫無異議,跟著無心走走停停,折花摘藥,悠閑地好似在春遊。


    反觀另一邊,被送入地底之下的雲陣子他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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