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琳的老家比趙之餘想象中要遠,趕了夜路,萬琳又夜盲,林嵐停下車的時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隻知道這是一處院子,麵前是一棟老舊的紅磚房。


    跟著林嵐上了樓開了燈,趙之餘終於看清楚了,這是一套不大的老房子,房子裏的家具都是舊時打造的,處處都透著年代感,她好奇的逛了逛,伸手摸了摸,家具雖老舊,卻纖塵不染,她轉頭看林嵐,“你經常回來啊?”


    “沒有,但我雇了人定時打掃,我們常年不在家,要是沒有個人照看著,這屋子得結蜘蛛網!”


    林嵐笑著答,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行李箱,趙之餘認同的點頭,覺得有錢真好,無論人在不在,任何東西都能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她繞了一圈,轉頭看見林嵐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她略顯吃驚,趕緊過去幫忙,“我們來多久啊?一年嗎?”


    “沒有,怎麽可能!”


    “那你帶那麽多衣服?這些衣服我和你一年到頭都穿不了重樣吧?”


    趙之餘隨口說著,林嵐卻微微一愣,“哦……是,我怕……萬一中間你接了通告什麽的。”


    “嗐,我倒是想,就怕甲方不敢!”


    趙之餘開著玩笑,沒有注意林嵐低下頭的臉上閃過一絲難過,她幫著林嵐把東西拿出來,進了臥室,看見兩張並排放著的床,輕輕笑了,“這是我們的床啊?”


    “嗯……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睡……”


    “方便方便!”


    趙之餘拉著林嵐走進房間,想起少時在家的時日,她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妹妹睡在一個房間裏,房間裏並排放著兩張床,她們每天晚上關了燈之後都可以在黑夜裏笑著分享秘密,可後來她才知道,完全是她想多了。


    妹妹不會和她睡一個房間,她們也不會分享秘密,對於妹妹來說,她更像一個仆人。


    所以在這裏看見並排排列的兩張床,她很開心。


    收拾完東西已是淩晨三四點,趙之餘和林嵐在床上躺下來,關了燈,皎潔的月光從老式窗口灑進房間,趙之餘沒見過如此透徹明亮的月光,把手伸到月光下又縮回來,林嵐看著她笑了。


    “笑什麽?我太幼稚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著問,林嵐搖頭,“不是,是我很久沒見過那麽開心的你了。”


    趙之餘想了想,也頗有同感,她成為萬琳的這段日子,時間幾乎都是排滿的,每天的時間在學習運動中“嗖”一下就過去了,身體累得跟狗一樣,神經也緊繃著,哪有時間開心。


    可這樣的日子,萬琳卻過了十來年。


    趙之餘心裏不禁湧上敬意,覺得萬琳真是個自律克己的人,活該人家能成大明星。


    “你還記得……小時候爸爸告訴你,你名字的意義嗎?”


    林嵐笑著說,趙之餘愣了一瞬,剛要說“不記得”,忽然想起來艾潼喊她“萬寶寶”,她試探性的問,“你說……萬‘寶寶’?”


    她把“寶寶”二字發成了第三聲和第一聲,林嵐笑起來,“不是‘寶寶’,是‘寶寶’,都是第三聲。”


    趙之餘挑眉,“沒差啊,不都是寶寶的意思嘛!”


    唉,萬琳真幸福,有林嵐那麽好的姐姐,還有個到老都叫她“寶寶”的爸爸。


    趙之餘在心裏感慨著,林嵐卻笑著搖頭,“不是,爸爸說,第一個‘寶’,寓意‘珍貴’,第二個‘寶’,寓意‘寶貝’,是‘珍貴的寶貝’的意思……”


    林嵐的笑著輕輕握住趙之餘伸在窗邊的手,“爸爸覺得你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所以他一直都鼓勵你追求夢想,他希望你可以永遠快樂,永遠被捧在手心裏,永遠被珍惜……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林嵐平淡的語氣仿佛在聊什麽尋常的家常,趙之餘卻愣住了。


    她知道萬琳的父母寵她,否則不會給她取個那麽奶的名字,宛若在叫一個繈褓裏的小寶貝,可她沒想到,這個奶裏奶氣的名字,竟然還有如此動人的寓意。


    原來,真的有人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被父母和姐姐放在心尖上疼著啊。


    “對了。”


    林嵐笑著放開趙之餘的手,轉過身在老舊的櫃子裏翻,趙之餘本想叫她不要拿了,那個櫃子很老了,看起來不太穩當,可她還沒開口林嵐就轉過來了,順便,還給她遞了個小物件。


    是一個mp3,還插著耳機線。


    “這是……”


    “應該還有電,你聽聽。”


    趙之餘伸手接過,把耳機塞進耳朵裏,按下了開機鍵,屏幕上顯示隻有一首歌,還沒有名字,她點了播放鍵。


    低沉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哼唱著一句句不太準確的曲調,他的聲音並不算好聽,唱得也不怎麽在調上,可趙之餘卻在聽完了前兩句之後,鼻尖就泛起了酸。


    是萬琳的爸爸,在哼唱《搖籃曲》,就是媽媽過去抱著妹妹經常唱的那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小時候,爸爸晚上出去給學生上課,我哄不了你睡覺就給你放這個,你明明上一秒還在哭著,可下一秒就睡著了,百試百靈。”


    林嵐笑著說,趙之餘沒說話,音頻裏的哼唱很短,她聽完又點了重複,聽完又點了重複。


    “你現在還需要它陪你睡嗎?”


    林嵐本隻是打趣,沒想到趙之餘卻抬起了微紅的雙眼,“可以嗎?”


    “當然,這本來就是爸爸錄給你的啊。”


    林嵐笑著答,趙之餘笑著點頭,“謝謝,姐,晚安。”


    “嗯,晚安。”


    把兩支耳機都放進耳朵,趙之餘轉過身背對著林嵐,哼唱聲不斷的在耳機裏重複,月光照亮了這套老舊房子裏老舊的一切,趙之餘像是回到了萬琳的童年,頭一次,想從一個旁觀者,變成當事人。


    一顆顆淚珠抑製不住的順著眼角滑落,她好似明白了萬琳為何能在朝著夢想的路上如此自律又克己了。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愛,但凡是個人,都會想要為了這個家肝腦塗地的吧。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成為萬琳,萬琳的演藝之路沒有砸在她手上,就好了。


    萬琳會成為這個家的驕傲,這個充滿愛的故事,就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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