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嵐清晨就起了床,可她醒來的時候孤森華已經不在身旁了,床頭櫃上留了張字條,“我出門取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林嵐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將將早晨7點,這一大早的,能有什麽可取的?


    真是故弄玄虛。


    她放下紙條笑了笑,翻身下了床,給他做好了早餐才駕車出門。


    上了高速,雪後的陽光甚是明媚,她隨手打開了廣播,本想聽聽新聞,沒想到廣播剛打開就聽見主持人提萬琳。


    “……下麵就讓我們一起來欣賞這首由艾潼和萬琳一起帶來的好聽歌曲吧。”


    音響裏開始播放音樂,她瞥了一眼中控台的屏幕,是她常聽的新聞電台,全天滾動播報實時新聞,連這樣的電台都開始播放這首歌,可見,昨天夜裏,這首歌,真的紅了。


    前奏過完,艾潼的聲音進了音樂,一如既往的穩,也一如既往的有個人特色,林嵐腦海裏驟然就浮現起十年前第一次帶萬琳參加比賽的場景,從海選開始,艾潼和萬琳就在一組。


    也是時候她就知道,艾潼,會成為萬琳最強力的對手。


    不僅僅是比賽,將來,出道之後,艾潼,也會是萬琳一生之敵。


    她們太相似了,各個方麵都太相似了。


    市場上是不會容納得下兩個一模一樣的歌手的,她們之間,必須有一個要銷聲匿跡。


    她為萬琳想了很多辦法,讓她嚐試過很多改變,可最後都沒有結果。


    因為萬琳不願意,不願意做出改變,更不願意和艾潼為敵。


    她說艾潼是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那麽多年,她們倆都不溫不火。


    林嵐默默的想著,音樂播放已過半,艾潼的部分唱得確實好,除了有過去的特色,還有一些歲月的沉澱,很是有味道,可當萬琳的聲音一出來的時候,她卻驚訝得再一次看向了中控台的屏幕。


    她從來沒聽過萬琳用這樣的方式唱歌。


    輕聲細語,柔柔弱弱,卻又飽含深情,娓娓道來。


    她的演唱沒有太多的技巧,甚至連過去擅長的技術都沒有了,卻比過去多了太多的情感以及真誠,像極了一個不怎麽會唱歌的人站在台上,隻想好好給大家講一個真切的故事。


    引人入勝。


    林嵐唇角微微上揚,自嘲的笑了。


    過去她曾和萬琳說過無數次,她唱歌太注重技巧,缺少了感情的表達,可萬琳就是參不透,她變換了很多種唱腔唱一首歌,可最後都是無功而返。


    這就像某種等待覺醒的天賦,不到那個時間點,遍尋不著方向,哪怕曾經的她為萬琳想了無數種方法。


    而現在,忽然之間,萬琳就覺醒了。


    在她和她如此激烈的爭吵之後,在她選擇給她自由,不再“控製”之後。


    原來,妨礙萬琳的人,真的是她自己啊。


    心裏像是有個角落悄悄的裂開,傳來了陣陣的隱痛,林嵐抬手關掉廣播,加足了油門在高速路上疾馳。


    也好,這樣,她也能放心的離開了。


    就讓她們,都回到彼此正確的軌道上吧。


    行駛了約莫一個小時,高速公路旁出現了波光粼粼的海,林嵐轉下了高速,來到興陽港與賈城交界的一處郊區,郊區鮮有人跡,風景卻是一等一的好,她沿著小路行駛了一段,路旁出現了一片巨大的白色建築群,建築群的中央有一大片空地,綠草紅花並未受前些日子大雪的影響,依舊斑斕,她駛進大門,停好了車,朝著其中一棟最豪華的小樓走去。


    “林小姐,來了?你今年來得比往年早些呢!”


    遇見相熟的護工,林嵐微笑著點頭,護工很是熱情,抬手指向了林嵐身後的方向,“萬老師今天心情不錯,在外頭曬太陽呢!”


    林嵐頓住了前往住宿區的步伐,感謝的對著護工點頭,轉身又朝著花園裏走去。


    花園裏有很多年邁的老人在曬太陽,每個老人身旁都有個護工,有的關切的噓寒問暖,有的陪在一旁微笑聊天,整個花園裏都是一片和諧之相,林嵐沿著小路來到盡頭,看見萬國釗坐在輪椅上的背影,前麵不遠處就是大海。


    他並不似住在這裏的老人一般白發蒼蒼,相反,他那一頭烏黑的頭發出現在花園裏,顯得格格不入,護工貼心的為他配上了圍脖,輪椅上的他,優雅得像個坐在花園裏的英倫紳士。


    林嵐慢慢來到他身邊,發現了她的護工本想笑著和她打招呼,她卻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作聲,護工會意的點頭,轉身離開了,她這才在他身旁坐下,笑著伸手拉了拉他的圍脖,“風那麽大,不戴個帽子啊?我上次給你買的帽子和這圍巾是一套的,你不喜歡啊?”


    萬國釗並未很快的回應她,她的聲音落下幾秒鍾之後他才好似後知後覺般把目光挪到她的臉上,他並未開口說話,目光裏卻是顯而易見的開心,林嵐笑著又給他拉拉外套,“你還好嗎,爸爸?”


    萬國釗依舊後知後覺,她的聲音落下許久之後他才緩緩的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用顫抖的手寫下幾個字,“我很好,你呢?”


    林嵐看著小本子笑了,他的字寫得並不似年輕時流暢,卻是她熟悉的樣子,她點了點頭,“我很好……阿琳也很好。”


    萬國釗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目光裏滿是欣慰,林嵐想了想才開口,“護工說你今天很開心啊。”


    “嗯,天氣很好。”


    林嵐笑了笑,想起了一些往日時光,“你總是很喜歡豔陽高照的冬天。”


    萬國釗的手動了動,想寫什麽,可停頓了一瞬卻又沒下筆,林嵐也沒追著問,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爸爸,阿琳唱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我放給你聽聽好不好?”


    萬國釗沒有寫字,卻努力的從喉嚨裏哼出了一個“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林嵐打開了音樂軟件,熱搜第一就是昨天晚上的歌,她點開,音樂緩緩的從手機裏流淌出來。


    就著陽光,就著綠草,伴著輕輕的海浪聲,歌曲像一個飽含深情的故事,勾人遐思又扣人心弦,萬國釗靜靜地聽著,林嵐也靜靜的聽著,時間仿佛都緩慢下來,林嵐轉過頭仔細的看著萬國釗,他明明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她卻看出了驕傲。


    她垂下眼,心裏有些說不出的遺憾。


    一曲畢,林嵐笑著歪過頭,“要不要再放一遍給你聽啊,爸爸?你也覺得阿琳唱得很好吧?”


    萬國釗的筆尖落在紙上,卻猶豫了很久才開始動筆,並未回答她的問題,“今年你怎麽來那麽早啊?”


    林嵐沉默良久,笑了笑,“我早些來看你,不好嗎?”


    “當然好,可如果你是因為放心不下或是道別,那是沒有必要的。”


    萬國釗緩緩的寫,林嵐慢慢的看,他們的聊天變得很是緩慢,可林嵐看完了整句話,還未開口,萬國釗又在紙上“沙沙”的寫了下一句話,“那麽長的時間隻圍著阿琳轉,你很累吧,小嵐?”


    “當然沒……”有。


    習慣性的話語說了一半,林嵐卻輕輕的頓住了聲音。


    即便她想極力的掩飾,可她今天,就是來道別的。


    萬國釗的嘴角揚起一絲弧度,顫顫的放下了筆,朝著林嵐的手伸過來,林嵐會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萬國釗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這才重新拿起了筆,“如果你來,是為了來告訴我,你要離開這裏去追尋你的夢想,你知道,我會很開心的。”


    林嵐沒說話,確切的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萬國釗卻顯得很高興,拿著筆一直不停地寫,“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立而獨特的,沒有人需要為別人的人生負責,你是,阿琳也是,我撫養你們長大,不是為了讓你們為了任何人奉獻自我,而是為了讓你們好好的,在各自的生命旅途裏,尋找到不一樣的意義。”


    林嵐垂下眼,氤氳的水霧打濕了她的眼眶,過往的回憶悉數湧進腦海,她心裏習慣性的蒙上了一層愧疚。


    愧疚於她沒有照顧好萬琳,愧疚於……那麽多年,她才是萬琳的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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