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華風長老說完這句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經常有弟子無故失蹤、有的弟子被押上刑罰台。


    整個無極現在人心惶惶,走路都低著頭生怕自己因為踩死螞蟻而被定罪。


    不過這與曇晝沒有太大的關係,她照例在林子裏練完劍之後就準備到處溜達一圈消消食,夏酌光傍晚找她的時候特意給她帶了六七種新研發的糕點,搞得曇晝最近都圓潤不少。


    夏酌光特別喜歡烹飪,曇晝曾經提議她去學習當一個靈廚,但是後者的眼睛亮了一下就馬上黯淡,從那之後甚至很少在她的麵前提起自己小時候想當廚子的這個夢想。


    曇晝一直以為是自己當時說錯了什麽話,但是她又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些什麽。


    白雲悠悠吐出一脈青山。無數劍光於空中劃過,天空中各色衣裙飄動,美如畫卷,蹁躚如萬蝶振翅。


    就在這時。


    “啊——!”


    “讓開!快讓開!”


    一道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曇晝正懶洋洋地趴在代步仙鶴背上打盹,忽然感覺頭頂一片陰影壓下,尖銳的劍風擦著她的發絲削過。半夢半醒間她身子朝旁邊一歪的同時憑空伸手一抓,抓住了一片墨綠色的衣袍。


    劍刃擦著仙鶴的尾羽斜釘入黃土地麵,入地三寸。


    仙鶴唳叫一聲,整個獸身顛簸不已,居然直接從一旁的山坡上滾了下去。兩人一鳥被坡上的石頭刮得渾身狼狽,忽然一道悶哼從身邊響起,曇晝下意識調動靈力織就了一張大網接住兩人。仙鶴抖了抖翅膀忽然平地而起,將兩人帶到半空之中。


    “多、多謝師姐。”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曇晝聽到這聲音有些熟悉地扭過頭去,“原來是你啊。你的禦劍術還是不大行。”


    外門弟子服飾和內門的差別不大,最大的是在腰間的掛墜上麵。內門弟子掛的大多是月亮,長老級別以上的人掛的是太陽。而外門弟子大多掛的是星星。


    眼前這人顯然就是個外門弟子,也就是上次自己遇見的易環佩。


    易環佩被她說得麵紅耳赤,不好意思地囁嚅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別的都學得挺快的,就這個學不好。”


    曇晝看了眼距離地麵近十丈的高空,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怕高?現在坐在仙鶴身上的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感覺,感覺身子很重但是上半身是虛靠著的,我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快要跳出來了。”易環佩將手按在胸口上,細細斟酌用詞。


    “那就是了。你這是怕高。”曇晝笑道,“你知道內門的扶餘楚嗎?他也怕高,可是他每次禦槍都能禦得很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易環佩道:“因為扶餘師兄他有天賦?”


    “不。因為他信任自己的兵器。”曇晝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腰間的佩劍,反應過來手指微頓,到底還是撫摸了一下,鳳歸發出低低一聲劍鳴。她道,“一個劍修,若是連自己手中的劍都信不過,那他就沒有什麽可以相信的了。”


    “信任……手中的劍?”易環佩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木劍,忽然站了起來,雙目微闔,手中掐訣,木劍瞬間憑空而起。她看了眼高空,最後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踏了上去。


    易環佩的天賦當真不錯,不過是稍微提點幾句就能將劍駕馭得爐火純青。曇晝看了幾眼,正準備收回目光忽然想起什麽東西,她連忙轉過頭去想喊她,但是已經遲了,隻聽一聲尖叫劃破天際。


    “啊啊啊啊啊——!師姐救命!”


    “說了多少次不要禦劍!不要禦劍!不要禦劍!你們一個個的耳朵都被狗吃了是吧?!多走點路又不會怎麽樣,你們怎麽就這麽懶惰呢?能不能學學你們的師兄師姐?當然,內門某個劍修恥辱你們就別學了,丟人!”


    曇晝:“……”


    曇晝:“???”


    隻要她不承認,說的就不是她。


    曇晝拒不承認劍修恥辱是自己,連忙騎著仙鶴下去把人接住。就在她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一道黑影襲來,不過是須臾的功夫便將她們打得人仰馬翻,跌倒在地。曇晝還沒動作,身後一沉,無數雙黑手從地裏爬出抓著她的肩膀將她往黑暗中扯去。


    曇晝想開口說話,但是說出來的話傳入虛空之中,她感覺自己憑空站了起來,好半晌才落地。到處都是黑黢黢的一團,她走了幾步沒有看到人,也沒有看到任何的光源,手中的火焰隻能照亮一小方虛無天地。


    這時,她聽到一道聲音。有點像是哭聲。


    她朝著聲源處而去,走了大約十息的功夫,周圍的一切忽然漸漸明朗起來,她看到一個被倒吊在樹上的少女,少女衣衫襤褸,一雙眼睛哭得紅腫,身上還有大大小小許多的傷痕。


    曇晝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易環佩。她正準備上前忽然一男一女兩人出現在麵前,女的手中拿著鞭子,重重地抽打在少女的身上,口中怒罵道:“小賤蹄子,把你賣給村長兒子你還敢跑回來!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個賤蹄子!”


    “左右橫豎我不嫁人,便是你打死我也不嫁!”


    “好啊你,還敢頂嘴!”


    “我不服!就是不服!憑什麽是女子生來就要遭遇不公,憑什麽女子就要嫁人生子囿於內宅!我就是不服!你打死我也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你今日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你抬到村長家裏去!”


    沒有人理解少女的滿腔憤恨,她的每一句話隻會加重身上的傷口深淺,而不會填平人們心中的成見溝壑。


    少女就是長期在這種的環境下長大的,她害怕高處,因為小時候的她看世界都是高高的。


    曇晝想有些動作,但是身子一點動彈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


    少女被打了一頓之後整整被倒吊了兩天,第三天快要斷氣的時候才被放了下來給了幾口甚至算不上粥的米湯。


    那年似乎是在鬧饑荒,到處都沒有吃的,她餓了三天隻因為一不小心多喝了幾口米湯就被又一次關起來打罵。而一個七歲的女孩,僅僅用半斤的米就可以換走。


    在又一次被送回村長家時,少女終於是受不住這種非人的折磨跑了。她一共跑了十七次,每一次被抓回去打得都比上一次更狠。一般來說,她會在最後一次遇到無極的人解救她。可是沒有。


    無休無止的重複,每一次都在撕開少女的傷口拉她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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