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絕美的金黃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異樣,輕皺眉梢:“你……”


    “是在喚我?”


    荊非攤了攤手,爽朗一笑:“這裏也沒別人吧?”


    天神色舒展,歸於淡然:“這世間生命都因我而來,你亦是如此,你確實可以將我當成……”


    荊非搖頭,打斷她的話語:“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為何無存詛咒會對所有人生效,唯獨隻有黃昏和我……還留有記憶?”


    “黃昏不死不滅,還掌握著情緒與時間的權能,他是神之下最為特殊的存在,不會受無存詛咒影響可以理解。”


    “但反觀我,除了擁有非人那劣等的血脈之外,曾比普通人都要弱,更是沒有任何稱之為“權能”的力量。”


    “我理應同其他人一樣丟失掉無存的記憶。”


    “可事實是那記憶在我腦中……”


    “揮之不去。”


    “我開始思考我與黃昏、洛毅有何共通的地方,久久得不出答案。”


    “直到……看完你所寫下的《怪物武裝》。”


    “那是一個關於荊洛與……你的故事,許多場景、劇情是為虛構,可那紙筆下的感情真摯而懇實,就好像真的存在過這樣一個人。”


    “一個你理應忘記的人。”


    “是的,有記憶的不止黃昏與我……”


    荊非抬手,指向天:“還有你……”


    “我的母親。”


    “你剛才自我介紹時,還有一個名字沒說吧——”


    “女媧。”


    “也叫……”


    “風裏希。”


    天向荊非注目,不偏不倚,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可。


    “如果說我和洛毅、黃昏有什麽共通之處,大概都是因為我們都是你親自捏造的——”


    “神造物。”


    風裏希很少在荊非麵前提起荊洛,可少並不是零,他仍記得風裏希在他六歲時立誌要成為怪物戰士時說過:“你跟你爸還真是越來越像了……”神情憂傷而懷念。


    而那時的荊洛早已被洛毅吞噬,無存於世上。


    風裏希本應也丟失記憶,如若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說實話,這一切都隻是荊非的猜測,他感知不到天的情緒,如果天執意說他是錯的,執意不認他,他也無法拿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隻是……隻是啊……


    這麽溫柔的一個“人”,除了他的母親,還能是誰?


    他抬著頭,望著天,滿懷希冀與……哀傷。


    “……”


    天與荊非對視,久久不語。


    最後,她深吸口氣,聖潔的氣質一下垮掉:“啊……”


    “你這臭小子,真是敗給你了。”


    “你這腦子到底是什麽構造,這都能猜出來。”


    風裏希萬般無奈,荊非欺騙法則通過缺角之門來到這也就算了,她都故意裝得沒有一點以前的樣子,還是被看了出來。


    她捏荊非的時候貌似也沒給他賦予多高的智商啊。


    “媽……”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猜出的答案不會錯,可當風裏希真的承認的這一刻,荊非還是沒忍住落淚,他揉著眼睛,擦拭淚水,越擦越多:“你一個人在這邊過得還好嗎?”


    “沒有受苦吧?”


    “要不要我留……”


    荊非話還未說完,風裏希手中綠光縈繞,化作一根藤條,臉上浮起佯怒:“又皮癢了是吧?”


    “我都快三字頭了,你還用這個不好吧?”


    “你百字頭在我眼裏也是孩子,我想抽你就抽你。”


    說著,風裏希舉著藤條就要甩下,荊非本能般地緊閉雙眼。


    他的眼角被輕輕擦拭而過:“臭小子,我可是無所不能的神,誰能讓我受苦。”


    “那你……”


    “可以跟我回家嗎?”


    荊非睜開眼,抱著希望,再度問出這個問題。


    風裏希輕輕地搖頭:“我已經任性過一次,不能再任性第二次。”


    三十多年前,她對神明這個身份感到前所未有的厭倦了,她化作一個人類,開【門】前往地之域,墜入深海,想要在那沉沉地睡去,荊洛見到她,冒著狂風巨浪將她“救”下。


    人類的情感比之神明要豐富得多,她慢慢地被那稱之為愛意的情緒吸引,暖暖的、癢癢的。


    她忽然很想試試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與荊洛度過平凡的一生是怎樣一種感受。


    她雖化身為人,這具軀殼卻並不具備孕育生命的能力,而她與荊洛,都想要一個孩子。


    為此,她動用神之權能,模仿荊洛與普通人的血脈,捏出荊非,讓他如常人般於自己腹中成長。


    十月懷胎,荊非誕生,她並未感到痛楚,可當孩子降生啼哭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她第一次理解常人孕育生命的幸福,她看著荊非一點點長大,喚她:“媽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原來就足以有著仿佛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她想要就這樣陪伴著荊非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可沒有她所維係的宇宙劇烈動蕩,一個又一個星球覆滅,在漆黑的夜空撕扯出一道又一道裂隙。


    再這樣下去,她捏出的整個宇宙都會步向終焉。


    她本想將裂隙修補,再度回到地之域,可她每修補一條,便會有另一條、兩條、三條……生成。


    三十多載不曾維係的宇宙,八花九裂,脆弱不堪……


    她……不能回去。


    荊非還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最後……釋然一笑:“你想我的時候,記得來夢中看看我。”


    “我會給你講講你不在時我所經曆的故事,不保證有趣,不過可以保證能講很久……很久。”


    風裏希抬手,揉亂荊非的頭發,笑靨如花:“我會去的,你記得到時候別哭喪個臉。”


    荊非佯裝不滿:“我帥氣的發型都被你揉亂了,你可得賠我。”


    “行啊,賠你一頓藤條燜豬肉!”


    風裏希手中藤條在空中揮出風鳴,威懾力滿滿。


    “那還是算了。”


    荊非連忙往後縮,哪怕他現在挨上一頓鐵定不痛,更不會受傷,可那刻在過往裏的怯意沒那麽容易忘掉。


    “我的願望被你殘忍的拒絕了,作為補償,就實現……”


    “他們的願望吧。”


    荊非將終焉之劍橫前,風裏希眨了眨明亮的眼眸,指尖輕觸劍柄,三道虛影從劍中流轉而出,化作實體。


    身材小巧,瘦弱佝僂的傻子。


    絕美、嫵媚,如櫻花般嬌豔的姬柰。


    赤瞳白發,英俊得惹人嫉妒的黃昏。


    荊非目瞪口呆:“黃昏你的人形態怎麽能帥成這個狗樣子,我不認可,絕對不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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