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毅那似乎將荊非底牌看透的眼神,讓他內心深處浮出一陣極寒,他愈發想象不出戰勝洛毅的畫麵。


    世界就是如此殘酷,想象出來的事不一定能辦到,而想象不出來的事就一定辦不到。


    “既然他在,那麽我也無需多言,就讓他來看看我的所有吧。”


    洛毅抬起食指,輕點腦袋,似乎很歡迎被黃昏觀測。


    黃昏的情緒畫麵可以從別人的情緒中探尋其記憶與過往,可這個技能卻並不是萬能,意識中的防禦壁壘越堅固,黃昏所能觀測到的畫麵便越少。


    哪怕是當初洛毅還沒被揭穿身份時,黃昏也隻能觀測到他情緒中數秒的畫麵。


    而如今的洛毅意識之海中門大開,就好像在歡迎黃昏進來,任由其探查、觀測,這也許是陷阱、圈套,可他們……別無選擇。


    黃昏觸及洛毅的意識之海,一個又一個畫麵從荊非腦海中湧出,他如同墮入一片深海,漆黑的深海中之中,他聽不見、嗅不到,無法喘息。


    他極力地向上伸手,想抓住什麽,沒有任何回應,握不住任何東西,他想開口說話,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在海中不斷沉淪,抬起的手無力地垂下,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有了觸覺,眼珠蠕動,慢慢睜開。


    眼前是一片美麗的花園,這片花園漂浮於高空之中,低頭望去,無邊無垠。


    花園裏,蝴蝶撲閃著翅膀,蜻蜓駐足花瓣,魚兒在空中飄遊,鳥兒停在肩膀,肩膀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凡世間所有詞匯都無法形容她的美。


    金衣金發,燦金的雙眸中不帶一絲情感,聖潔如……仙?


    僅一眼,荊非便無法挪開目光。


    “我的執念……仍舊不夠嗎?”


    那人向荊非注目而來,如黃鶯般悅耳的嗓音中不帶有一絲情緒,卻又似乎帶著惋惜……與抹不去的哀傷。


    她向荊非伸手,話語無波無瀾:“既為噬神而生,你以後就叫噬神吧。”


    “噬……神?”


    “汪!!!”


    荊非的身體不受控製,大叫一聲,突然向那人的手指一口咬去,用盡全身氣力。


    沒能傷其分毫。


    她沒有絲毫怒意,甚至還有半分欣喜:“你的這份執念似乎……比我強。”


    “噬神,跟上,要幹活了。”


    “汪!”


    荊非追逐那人的背影奔跑,與飄遊在空中的水中遊魚掠過之時,映出他此時的模樣,小小的、黑黑的,看著像有六隻眼睛的——


    “狗?”


    荊非猛然意識到,這隻狗是此時的“自己”,也是洛毅——原本的樣子。


    被叫做噬神的小狗跟著那名女性穿過一扇又一扇【門】,穿梭在各個世界,啃食螞蟻、咬斷蚯蚓、撕扯蟲子。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斷變強,每一次“變強”,他都撲過去咬上那名女性一口,沒能對其造成一點損傷。


    時光流逝,不知曆經多少個春秋,多少個冬夏,噬神都做不到真正的“噬神”,他用盡全力在女性的指尖咬上一口,牙齒都在咯吱作響,還是咬不動半分。


    “還是……不行嗎?”


    女性的話語中依舊不帶有一絲情緒,天空卻下起了瓢潑大雨。


    “嗚汪~”


    “不怪你,我創造你時便知道你的力量不足以……吞噬我。”


    “我們……回家吧。”


    女性指尖輕點,一扇【門】開啟,【門】的那邊是空中花園,從【門】的背後望來……空無一物。


    噬神不甘,一口向【門】咬去,【門】撕開一角,即將關閉,他拔腿邁進,被女性抱在懷裏,擦幹雨水。


    他將【門】吃入腹中,沒有味道,也沒有感覺到變化,隻感覺到女性的懷抱……很溫暖。


    他在花園中蜷縮著睡去,正深眠,周遭突然傳來嘈雜的響聲,他睜眼,眼前一片陌生。


    青磚上,外形與女性相似的人們熙熙攘攘,噬神被踢飛、踩踏,發出劇痛的悲吟:“嗚~汪~”


    他滿身傷痕,蜷縮在巷子的一角,奄奄一息,他沉沉地睡去,再次醒來,在一個毛草堆上,流血的地方包紮著碎布,很疼,很疼……


    他沒忍住嗚咽。


    “爹爹,小狗醒了!小狗醒了!”


    一個小女孩聽到聲音,興奮地跑進來,她蹲下,大眼睛眨巴著,臉上是花兒綻放一般的笑靨。


    小女孩身後,一名中年男子撐門走進,他身材魁梧,須發皆白,蒼勁的臉與如今的洛毅幾乎一模一樣。


    小女孩和男子收留噬神並給叫他:“小小的,黑黑的,你就叫小黑吧!”


    “小黑小黑,以後你就是我家的狗狗了,嘿嘿!”


    小女孩很愛說話,很愛笑,男子總是沉默,麵無表情,他們吃什麽,小黑就吃什麽。


    數年過去,小黑從小小一隻長得有半個人大,肌肉壯實,牙齒有力,能幫男子捕獵。


    他們一家一同生活了十年,安寧祥和,小黑從未忘記他原來的名字和使命,可它們漸漸地在腦海中淡去,如同翻過的日曆。


    他開始覺得永遠這樣……也挺好。


    直到那一天。


    周遭烈火燃起,一個又一個身披甲胄的士兵闖入城中,他們慌忙逃竄、流離……最後連飽腹的食物都不剩。


    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孩餓倒在地,臉與唇白得像紙,話都說不出一整句。


    男子將小黑按住,舉刀霍霍,小黑……不……噬神第一次見沒有表情的他落淚,嘴唇都在顫抖:“對……不……起……”


    “汪!!!”


    “汪!!!”


    “汪!!!”


    噬神被死死壓住,無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男子的虛弱無力的壓製,他想跟男子說自己可以找到食物,自己可以救小女孩。


    男子聽不懂……也許聽得懂……可一個人……怎會聽一個“狗”在說什麽?


    那把刀懸在噬神的脖子上,他的生命即將被奪走,他從不解……到不甘……再到憤怒的頂點,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染上猩紅,他絕不願就這樣死去。


    “咻!!!”


    忽然,一道空間之【門】開啟,轉瞬關閉,將腦子的刀與手吞噬,痛楚讓男子嘶嚎,噬神將他掀翻,瘋了一般地向他撕咬而去,直至他瞪大著眼睛,走到生命的盡頭。


    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掌控著——神的權能。


    他想要拯救女孩,拱了拱,卻發現她早已化作冰冷的屍體。


    他於此刻深深地明白——


    弱者……沒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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