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岑笑笑,沒有說話。


    “是麽?可我倒覺得您會救我的。”


    “大言不慚。”


    楊期元身居楊家主位,不過是一介商戶,對朝廷命官的漕運總督,字字句句都是疏遠。


    在這江城沒有高官,也沒有什麽公道。


    楊家楊期元便是江城的天,是江城的王法。哪怕是去了江城外,各地的縣令總督也都得對楊期元退讓三分。


    能這麽對楊期元說話的,張岑是第一個。


    張岑對一切看的都不太重,幾年前的詩會上,當著眾人說自己當上漕運總督都是偶然,都是陛下眷顧,甚至銀兩俸祿也不渴求太多。


    一個不圖名也不圖利的人,偏偏三天兩頭往江城權利中心的楊府跑,笑吟吟地邀請楊期元去青樓酒館玩。


    在外人眼中,張岑頭鐵,行為孟浪,一舉一動都是在討好楊期元。


    可在楊期元身邊的張岑,又一次都沒提起過升官,或者說是做生意這些事。


    這讓江城裏的人摸不著頭腦,也讓楊期元不明所以,


    “不急不急,凡事話都別說的太早,待會兒看了我帶來的人,老爺不就知曉了?”


    是總督,卻自降身份,稱楊期元為老爺。


    張岑太古怪,古怪到楊期元不喜歡張岑一切。


    好色又喜歡打這些啞謎。


    楊期元不討厭啞謎,但是討厭張岑的啞謎。


    先前張岑說好是出去喝酒,轉頭把楊期元拐到青樓,推搡著尚未經人事的楊期元,說著天花亂墜的話,說給她找了個美人,還有個白淨可憐的小麵首。


    “美人送酒,自是香甜。楊老爺可得細細品嚐。”


    張岑意味深長,狐狸眼笑眯眯地眨了眨,轉頭進了旁邊的廂房,沒一會兒那頭便動靜不斷,翻雲覆雨。


    青樓裏的人何人不知楊家楊期元,房裏的人眼巴巴地盯著坐在床頭的楊期元,各個如狼似虎,饑渴難耐。


    楊期元沒見過這場麵,可春宮圖倒也是看過幾本。


    可這不代表楊期元是個隨便的人,青樓風塵之地,美人麵首姿色極佳,可終究登不上她楊家的門。


    於是,楊期元嫌煩用錢把人全都砸出去了。


    那些人出去的時候臉上諂媚恭順的表情讓楊期元作嘔。


    打從那以後,楊期元再也不和張岑來往,也不信他的話。


    這登徒子……


    那天回來楊期元耳根子都紅了,捂著臉腦海裏還是男男女女赤白身體的模樣。


    和春宮圖上的一模一樣……


    楊期元睨了眼張岑,回想起之前的事,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


    真的是黑曆史。


    “誒,等等啊,這就走了?”


    張岑忙給旁邊的仆從使了個眼色,那仆從是楊家的仆從,為難碎步地撤了下去,沒一會兒領上來一個遮著麵紗的女子。


    過來前,還不停的給楊忠使眼色。


    讓他快點帶家主走。


    可已經遲了。


    楊忠眼睛一眯,見到那女子的一刻瞳孔驟然一縮。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張岑這麽有信心能讓家主救他了。


    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家主日思夜想的人,那個早就死了的阿花姑娘。


    阿、阿花……?


    楊期元漆黑的瞳仁在燭光下泛起銳利的光,她背對著張岑,沒去看那女子。


    “把人帶回去,楊家不是誰都能進的。風塵場所之人,還請別髒了楊家的地。還有你張岑,我希望你們珍惜這漕運總督的身份,他人擠破腦袋的位置,別隨便糟踐。若是有一天丟了這身份,你連楊家的門都進不了。”


    楊期元把話挑明了,可這張岑不知好歹,多次暗示警告下仍舊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將青樓女子帶進楊府。


    楊家家規森嚴,楊家老爺子生前對楊期元的教誨如今還徘徊在耳邊。


    楊期元厭惡風塵,厭惡不知廉恥的女子和男子,厭惡惺惺作態的人。


    生意場上惺惺作態的人很多,楊家老爺子說過,要做生意、做大做強,必須要學會忍耐、學會克製。


    楊期元學會了,不過在她的心裏邊,對這一些人愈加厭惡。


    從小到大,楊期元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唯有一人脫塵無染,不帶著一絲雜念的闖進了她楊期元的世界。


    阿花,是個賣花女,五歲那年和家人來到江城,也是五歲那年,撞見了難得外出去參加廟會的楊期元。


    女孩捧著花,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一塵不染的花墜入了一潭死水裏,漾起的漣漪向外漫開,吹散了楊期元耳邊一切的閑言碎語和雜亂無章的諂媚。


    “嗯嗯,楊老爺說的對,不過這女子可非青樓中人,而是……”張岑笑了一聲,“您要不然轉過身看看?若是不滿意我張岑將人頭雙手給您奉上。”


    “……”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讓張岑冒著觸犯皇威的風險也要來到楊府,是什麽樣的女子讓張岑口出狂言。


    而當楊期元轉過身的那一刻,正廳內唯剩張岑輕笑喝茶的聲音。


    意料之中。


    張岑想。


    有了這個女子,無論他今後做什麽,提什麽要求,楊期元都會答應,都會順從。


    到那時,楊期元會成為他的玩物,他一人的玩物。張岑要楊期元匍匐在自己的大腿上,任他玩弄這個病美人。


    手中的扇子滑落,眼前的人即便用麵紗遮掩著容貌,也沒有辦法把她身上的輕盈脫俗給褪去。


    楊期元不會認錯的,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會認錯。


    “阿……阿花?”


    楊期元此生唯一愛過的人,是女孩,是和她一樣的女孩,是曾被老爺子勒令一輩子不允許踏入楊家的女孩。


    “阿期,別來無恙。”


    阿花抿唇笑著歪頭,嗓音清靈,鬢角刮過一陣微風,吹落了麵頰上的薄紗。


    棕色的眸子幹淨的如高山溪流,似是清晨的甘露,滋潤著楊期元即將幹枯的土地。


    那一刻,楊期元心咯噔一下,她不停的在心裏告訴自己阿花已經死了,阿花的屍體還在楊府內,眼前的人不是阿花,不可能是阿花。


    張岑一定是做了什麽手腳,世上相似的人如此之多……兩個如此相像的人……


    怎麽不可能有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阿花本就與她人不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眼前人又何嚐不會是當年人?


    楊期元對複活阿花已經到了癲狂的程度,即便在外人麵前還保持著冷靜,實際上暗地裏不知道搜羅了多少起死回生術的法子。


    阿花是半妖,她的父親是花妖,母親是凡人,當年來到江城時,父親已經被修士奪去妖丹,橫屍野外。


    “阿期……”


    “阿花、阿花……”


    楊忠歎了口氣,搖搖頭,屏退了四處的人,在門外和張岑停住。


    “今日之事還請張大人慎言,不日家主自會上門拜訪,天子之怒雖盛,但隻要張大人不出江城,楊家會護你仕途無憂。”


    張岑閉目養神,嘴角揚起:“噢,是麽?看來張岑總算做了一件正事了,對吧?忠叔,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楊忠神色自若:“張大人言過了。”


    張岑側眸偷瞥著楊忠,笑意未直達眼底,不過是麵上功夫。


    楊忠不知張岑要做什麽,也不知張岑到底有什麽目的。


    送來了阿花姑娘,以張岑的性子囂張浪蕩的性子,不求名利。理應也會立刻向家主提要求,怎麽會像現在這樣一笑了之。


    “哈哈!無礙無礙!倒是忠叔你,改日我請你酒館吃茶,這次可別再拒絕了。”


    說罷甩袖離開,腰間的皮帶搖搖晃晃,金蟾蜍趴在束發帶上,肆意張揚,完全不像三十幾歲的模樣。


    “哼……”


    張岑在踏出門外的那一刻,嘴角倏的抬起,彎成了可怕的角度。


    “老爺呀老爺,你可得好好感謝感謝我,多多看看我呀。”


    “什麽時候,我也能叫老爺你阿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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