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寒冬似乎比往年更冷些,大雪紛紛揚揚數日而不停,萬物早已覆上厚厚一層潔白。


    京城一條寬闊的巷子裏,一群人馬疾馳而過。


    隻見來人個個身姿挺拔,錦裘加身,馬蹄飛濺間卷起一地殘雪,最終停在一處高牆大院門前。


    為首之人馬韁猛然一扯,便有門內小廝上前牽馬。


    “殿下,您回來了。”


    管家老於得了信兒,早早便在門前迎候。


    為首之人星目微垂,肩上的貂裘毛領遮去大半張臉,卓越的身姿並未停下,大步流星地往裏走去。


    於管家趕緊三兩步跟上去。


    “殿下,臘月的奉銀已入庫房,許是寒氣正盛,比往年多了兩車上好的銀炭,皇後娘娘另添了一箱人參,一箱三七和天門冬,說給殿下將補身子用。”


    男人並不搭話,一路入了吉沐閣,隨行之人散去,隻留下貼身侍衛晏安緊隨其後。


    於管家見男人不說話,擦了擦寒冬臘月裏滲出的細汗,繼續道:


    “前幾日霍小少爺來過了,聽聞殿下還未回京,便傳話說西山的梅花正盛,初十那日他在梅花塚等殿下。”


    “霍小少爺之約殿下已經知曉了,倒是你,今日怎麽吞吞吐吐的?有話要說?”


    晏安卸下男人的貂裘披風,露出朗月般明亮奪目的容顏。長而密的睫毛灑下一排陰影,陰影下那雙黑色清瞳攝人心魄,眉秀而長,鼻雅而挺。晏安有時都忍不住想,老天為何將一個男人生得這般花容月貌!


    於管家吊著一口氣,偷偷瞄了瞄男人,見他始終神色淡淡,這才鼓起勇氣。


    “皇……皇後娘娘,送,送了一名醫女過來,已,安排在紅箋小苑。”


    男人冷漠地放好佩劍,不等晏安開口,丟下一句,“送走。”


    “於管家,你也真是,明知道殿下不會留醫者在府上,怎麽還安排住下了?”晏安嚴厲了幾分,“趁著殿下沒有動怒,趕快打發走。”


    於管家不斷擦拭額角汗珠,連連叫苦,“老奴豈敢不知殿下的意思,可人是皇後娘娘送來的,一並送來的還有中宮的懿旨,老奴不敢阻攔啊!”


    皇後娘娘下了懿旨?


    晏安偷瞄了一眼男人,雖然這些年宮裏宮外往府上送了不知多少神醫聖手,均被主子拒之門外,可這次到底是皇後娘娘親下了懿旨,興許殿下會看在皇後娘娘的麵子上……


    未等晏安多想,男人已起步離開前廳,一頭鑽進暖閣書房。


    唉!


    晏安看了一眼於管家,“明白了嗎?快打發人走吧,免得殿下動怒。”


    於管家抹了把冷汗,趕緊退出吉沐閣。不敢耽擱,又踏著漫天大雪一路來到了紅箋小苑。


    紅箋小苑隻有三間上房,一方培土的園子,地方不大卻緊挨著吉沐閣,於管家原是想著醫女照顧殿下方便,如今看來,又是白忙一場。


    於管家剛踏進月亮門,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藥香味,吸入口鼻甚是神清氣爽,原來是新來的醫女正在廊下掌爐熬藥。


    藥罐散發的濃濃繚繞白霧,與這紛揚曼妙的大雪,竟都成了那個正安靜熬藥的女子的襯托。


    女子淺白衣裙,素飾加身,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一舉一動竟如畫中仙、水中月一般,讓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及之感。


    於管家活了半輩子,見過太多淑秀貴女,私心以為難有與之能媲美的。


    這場景如此靜好,以至於他不忍打擾,直到女子發覺他。


    “於管家。”


    女子放下手中蒲扇,略施一禮,淺笑間兩個梨渦若隱若現。


    於管家歎息了一聲,就站在大雪之中與之說話,仿佛再踏前一步倒是褻瀆。


    “言姑娘,三殿下回來了。”


    “可是叫我去問診?”言蘿月眸色淡淡。


    於管家有些難為情。


    “昨日我已與姑娘說過,三皇子府從不留醫者,言姑娘,你還是請回吧。”


    言蘿月垂眸靜默一會兒,於管家以為她打算知難而退了。


    畢竟昨日言蘿月隨懿旨踏入府門時,他已將三皇子府向來拒醫之事與她言明,若是三殿下不允,即便是殿下親生母親,也斷是做不了主的。


    哪知她突然抬眸道:“殿下常年征戰在外,總免不了受傷,身邊怎能沒有大夫?”


    於管家耐著性子解釋:


    “晏護衛跟在殿下身邊多年,又有霍小少爺親自指點,已算半個醫者。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方才已下令,讓我送你離開。”


    “小女身負皇後娘娘之命,不敢就此離去。”


    “這個姑娘不必擔心,這些年宮裏也好,其他人也罷,相繼往府上送各路名醫大家,可殿下誰也不曾留下,你此番離去,皇後娘娘知道殿下性子,定也不會怪罪於你的。”


    言蘿月搖搖頭,“於管家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會就此離開。”


    於管家一愣,他沒想到言蘿月會如此堅決,不免有些低看她,如此靜好的人兒,原來也如外頭那些女人一般妄想攀龍附鳳!


    思及此,於管家眼中難免流露出鄙夷之色,神色也嚴厲了幾分。


    “言姑娘若執意如此,便休怪老夫無禮了,還望姑娘盡快收拾行裝,老夫會為姑娘備好馬車。”


    趕人之意已非常明顯!


    然而,言蘿月並未展現出任何慌張情緒,反而不緊不慢地開口:“於管家可要想好了,是違背殿下之令緊要,還是違背皇後娘娘懿旨緊要。”


    言外之意,她入府是皇後娘娘下了懿旨的,若要趕她便是抗旨不遵!


    “你……送你離開可是殿下的命令!”


    “那便讓殿下來同小女說。”


    於管家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醫女如此難纏!


    他自然知曉此女身負懿旨,到底與從前那些名醫不同,並不能強行趕了她去,看來隻能將此事稟告殿下再做定奪了!


    “既是如此,姑娘莫怪老夫沒有提醒你,三殿下發怒起來,你可承擔不起!哼!”


    於管家長袖一甩,頭也不回地離開。


    言蘿月平靜如水的明眸靜靜地看著於管家憤然而去的背影,對於他的怒火和警告置若罔聞。待於管家徹底走出院子,這才轉身又拿起蒲扇,一邊將手邊藥材放入藥爐一邊輕輕地扇火。


    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日已西落,三殿下還未從書房出來。


    三皇子府上的掌事尹嬤嬤有些坐不住了!但她不敢直接去敲門,便是她這個三皇子身邊的老人兒,某人發起怒來一樣不認。


    “晏護衛,你去請殿下到後堂用膳。”


    晏安作壁上觀,“你都不敢,我怎麽敢?殿下許是不餓。”


    尹嬤嬤叱了一聲,“胡說八道!寒冬臘月的天氣,在外麵風餐露宿了那麽多天,好不容易回了府,怎能不餓?殿下的身子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金貴,你且不能怠慢!”


    “為了赴霍小少爺之約,殿下從邊疆不眠不休得趕了六七天的路,許是乏了,讓他歇著吧。”


    “我當是誰!又是那個霍家禍害!從西北邊疆到京城少說也得十天的行程,殿下這不眠不休得趕路,身體定是吃不消了!”尹嬤嬤頗為不滿,轉念又道,“我得趕快讓星兒給殿下送飯來!”


    尹嬤嬤說著便要走。


    晏安似笑非笑,“我也陪著殿下不眠不休地趕路,嬤嬤怎麽不讓星兒妹妹給我也送些飯菜來?”


    “呸!糟踐東西!你管誰叫妹妹?要吃自己去後廚!”


    晏安嗤笑一聲,待尹嬤嬤走遠了,晏安猶豫半晌,這才去敲了暖閣書房的門。


    暖閣裏,分外愛書的三殿下卻坐在榻前侍弄一把匕首,而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都移到了小桌上,又是繃帶又是血,這個男人顯然剛為自己上過藥。


    晏安神色動了動,來到榻前,“殿下,您這傷在腹部,非同小可,何況連日趕路傷口已有些化膿,霍小少爺的這些藥怕是不頂用。”


    “不妨事。”男人依舊神色淡漠,好看的眉眼微微挑著。


    晏安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既然府上來了位醫女,不如讓她來看看吧。”


    男人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人還沒走?”


    “嗯……於管家欲送她走,但她聲稱奉懿旨而來,於管家也不好強行攆她出去,這會兒估計還在紅箋小苑裏熬藥。”


    “你知道該怎麽做。”


    晏安還想勸兩句,男人一記冰涼掃過來,嚇得他趕緊縮了縮脖子,打開門便跑了。


    哪知剛出去沒多久,又折了回來。


    “又怎麽?”


    接收著來自男人的靈魂拷問,晏安憋了半天,“她,她來了,那個醫女,就跪在院中,說是來給殿下送藥的。”


    男人將匕首一扔,神色不虞地去了書案,晏安知道他這是直接無視對方了。


    大雪仍舊紛紛揚揚不停歇。


    吉沐閣已掌起了燈籠,微弱的燭火映著廊下夾棉的卷簾忽明忽暗,隨風擺動;院中的幾棵鬆柏艱難地挺立著,好似被厚重的積雪壓得喘不過來氣,卻又不失風骨。


    院中十字交叉的青石板路上被清掃得幹淨,言蘿月正是就著這樣的雪,神色安然地跪在青石板麵上,不懼滿身的落雪,更不懼膝下的潮濕。


    她的身邊靜靜地擺放著一個紫檀木描金食盒。


    晏安來到階前,看著這位一身沉靜氣質的女子。


    他實際是存了點小心思的,自家殿下常年在外征戰,身邊又有各種危險環伺,三天一小傷五天一大傷的,可這位殿下卻從不讓其他醫者診治,每每受傷都是他這個半吊子醫治,他真怕哪天親手把殿下給送走了!身邊若能留個醫者……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叫言蘿月。”


    “你可知,我們殿下雖敬重皇後娘娘,卻也不是事事依從,此番皇後娘娘未經殿下應允便做主下旨,殿下已是不悅。”


    晏安見她並無惶恐之色,一副初生牛犢的樣子,繼續道:“若說將你連人帶包丟出府門,於姑娘麵上也不好看,所以,在殿下未動怒之前,你自行離去便是。”


    言蘿月沉默片刻,道:“殿下能違抗懿旨,小女一介草民卻不能。”


    晏安暗自冷笑,看來是為了求個名正言順。


    “姑娘盡管放心,對於殿下的決定,皇後娘娘那邊自不會多言,亦不會怪罪於你。”


    哪知她突然抬眼望著晏安,語氣平淡而堅定:“還請大人轉告三殿下,小女既然受命而來,便不會半途而廢。小女自鄴城遠赴京城,在此地無依無靠,皇後娘娘將小女送入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便是小女棲身之所,若殿下執意趕走小女,小女也隻能日日蹲守於三皇子府門前盡責,除非皇後娘娘下旨,否則小女必不會走。”


    讓奉旨而來的醫女蹲守府門外,這不是打三皇子的臉嗎?晏安瞧著這個小女子,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小聰明。


    殿下不會為了此等小事進宮見皇後娘娘,而這女子又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為了皇子府的臉麵,這事兒還真有些不好辦。


    晏安瞧了一眼食盒,哪有醫者一入府便熬藥的?難不成她知道殿下身上有傷?


    想到這裏,晏安一驚,神色犀利了幾分,“這裏是藥?”


    “嗯。”


    “什麽藥?”


    “滋補安神的藥。”


    晏安打開食盒看了看,眼中的危險越來越甚,“是不是還可以治療刀傷?”


    若她回答是,她就一定有問題!


    三殿下是在邊疆受的傷,這一路上無人知曉,也不可能有人傳出去,這個女子若是知道,那便很可疑了!


    然而,


    “殿下受了刀傷嗎?”


    “嗯?”


    晏安一懵,她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傷在哪裏?傷了幾日?傷口如何?”


    言蘿月見晏安沉默不語,迅速從地上起身。


    “既然殿下身負刀傷,此藥便不合適了,我去熬了其它藥送來。”


    不等晏安反應,言蘿月已決然而去,留下一臉便秘之色的晏小子。


    原本是來趕她走的,怎麽好像,還給了她留下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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