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和是個受西方文化影響非常深的人,算是縣裏少有的進步青年,他是家族裏第一個割掉辮子剪了短發的人,他努力和父親抗爭想改變家族陳舊的製度,他去讀了西醫到了縣裏醫院工作,可是在婚事上他沒能抗爭過父親,取吳家之女是兩個家族的衡量,他哪怕不願也終究逃脫不掉家族使命。


    自由戀愛,自由婚嫁在享受了家族的供養和庇護後,很難開口和逃避。


    周冷坐在婚房內,她扯掉蓋頭環顧四周,屋內擺放的都是她的陪嫁家具,整體看起來倒是不覺得陌生。


    人們常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如今這少年夫妻第一次見卻顯得陌生和客氣。


    張守和覺得這十六歲的妻子似乎和自己了解中的完全不同,她麵容秀麗,身形高挑,氣色絕佳,看著就六脈調和,氣若衝牛,這新婚妻子和他見過的很多人都不同,她太健康,太自信,目光沉靜內斂,她與傳聞不同,與母親描述的更有出入,這樣優秀的人甚至讓他惶恐,他害怕這朵嬌豔的花凋落在這腐朽的院落,粉碎在這混亂的年代。


    周冷倒是覺得對方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她聽弟弟和父親講過張守和,如今見他果然是麵帶嚴肅,他的眼睛很亮,五官端正,身高一七三左右,身材微胖,方臉大眼,嘴裏噙著笑也不覺得親近,目光裏似乎總是帶著審視和觀察。


    “忽然換地方你還習慣嗎?”


    男人熱絡熟悉的問候打破尷尬氣氛。


    “還行,我餓了,能讓人拿來點吃的嗎?”


    “我去拿吧,咱們院沒有伺候的人。”


    兩人熟絡的對話,沒有羞澀和尷尬。


    張守和很快回來,手裏拿著一個鐵飯盒放到桌子上,周冷打開看是餃子,這可算是難得的美食。


    周冷安靜的吃飯。


    張守和坐在桌子另一側,他介紹家裏的情況:


    “咱們住的這個院裏沒有使喚的丫頭,我們都是各家管各家,院裏有小廚房,你要用不習慣就去大廚房端菜吃,大廚房的廚娘手藝一般,飯菜不算精致,沒有肉食。”


    張守和是怕新婚妻子在家用慣了丫頭,所以如此委婉的說可以去大廚房取菜。


    “以前你一個人住這個院子嗎?”


    “我也是最近才住進來,以前住在爹娘大院的廂房裏。”


    周冷解決了食物後,她拿著衣物到偏房簡單擦洗了身體就回到臥室,畢竟是新婚之夜,這種事情她做好了準備。


    張守和也洗漱一番後回到房間,兩人大大方方的躺在床上,白色的被裏,大紅的鴛鴦被麵,燃燒的紅燭,清晰可聞的呼吸。


    張守和有些緊張,他真的做不到第一次見麵就肌膚相親,又怕無作為讓對方誤會,他躊躇著說:


    “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我覺得你應該可以理解我,你太小了,身體還沒長成,過早房事...不好,所以...”


    周冷很意外,若是此事對方真的如此想,那還真是難得人品上佳的男人。


    有些時候愛與不愛的並不見得多重要,若是無愛時,看的便是品性和德行,那才最重要。


    “我讀過書,也會看一些譯文的外國話本,謝謝你的體諒,你倒是和我想象的一樣,善良敦厚,麵冷心熱。”


    張守和眼神沾染笑意,他想一切都還不錯。


    其實吳晨敏外貌算是出眾的,周冷來了以後又調理了身體使其麵色紅潤白嫩,新婚之夜,兩人蓋棉被純聊天她是沒想到的。


    次日,新婚夫妻去主院裏吃早飯,因著家中有新人,所以人格外的齊全。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小孩一桌,昨日也都見過,隻是婚禮上人雜話多,今日再仔細看看聊聊。


    張家老爺有一妻一妾,隻是如今這年月也不叫妾了,外麵的人有的叫姨太太,因著娶小所以有的人也叫小老婆。


    張家一共五子三女,長子,長女,次子和張守和是大太太生的,剩下的是二太太生的。三個女兒全都出嫁,如今隻剩在外求學的第五子未娶,其他都已經成家。


    這樣的大家庭不用看就知道矛盾不少,表麵和諧,好在這頓早飯是平靜溫馨。


    吳家給準備的嫁妝在周冷手裏,大多是首飾金銀,剩下的都是些實用的家具物件。


    三日回門,吳家熱情接待了兩人,相對張家來說,吳家的人口簡單的讓張守和不適應。


    婚後生活平淡無聊,張守和白天上班,周冷自己一個人守在院子裏讀讀書,做做飯,偶爾被婆婆叫去做針線,她過上了這個時代女性渴望的安穩生活。


    婚後兩個月,張家收到了在北市求學的張守義的信,寄件人寫的是張守義,寫信人卻是他的老師,大致內容是張守義組織同學遊行抗議,被政府軍關押,學校交涉無果,現告知其家人。


    張家隻有張守和在北市生活過幾年,他成了去查看此事的不二人選。


    晚間,周冷看著男人收拾行李,她說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北市。”


    張守和微微皺眉,兩個月的接觸他知道對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為什麽?這一趟並不輕鬆。”


    “我練過拳腳能保護你,我聽母親說三姑父半月前到北市,若是走投無路,我上門求我三姑看能不能走走關係。”


    “你練過拳腳?”


    “嗯,偷偷練的,家裏不知。”


    張守和仔細思索後同意了周冷同去。


    次日兩人出門,大太太拉著周冷悄聲說:“小敏,別為這事求你三姑,這是人禍,不用強求。”


    聲音很小,隻有她們二人知道。


    周冷輕輕點頭。


    大太太對二房及其子女一直都是暗中憤恨,人前卻是關心和睦,周冷此刻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厭惡。


    大太太輕輕拍了拍兒媳的手,這兒媳婦她非常滿意,門當戶對,容貌清麗,賢惠少言。


    兩人此次出門是為辦事,張守和穿上了有些破舊的的藍色長衫,周冷穿上了倒大袖旗袍,這種旗袍不修腰身,寬鬆方便,不引人注意。


    兩人背著布包坐上了去北市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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