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木遠州率領部分禁軍直奔南境,京城的防衛頓時變得鬆懈,不僅出入京城的守衛變少了,而且出入也更自由,守衛對過往行人幾乎不怎麽盤問。


    奇怪的是,平常還有個把尋釁滋事的地痞鬧出些小動靜,但現在京城裏的防衛鬆懈了,卻沒有出任何亂子,安靜平和地不同尋常,好像這些地痞都銷聲匿跡了,隻有尋常的百姓為了養家糊口照舊來回奔忙。


    隻有極其敏銳的人才能察覺出,寂靜又祥和的皇城裏暗流湧動。


    這一日是寒食節,按照大成習俗,這一天不能動煙火,而且白天也不能吃飯。隻能等到晚上,才由皇帝給百官發冷食,君臣一同吃過冷食後才算過了寒食節。


    白天上朝時,朝臣都餓著肚子議事,不曾吃一口東西,連喝的水都是冷水。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皇帝才讓宮人給大臣們送上冷食。


    榮王曆來都是稱病不參加寒食節的,但是今年他卻不曾缺席。


    君臣同在大殿食冷食時,天色已經昏暗,宮人點上蠟燭,幾個爐鼎裏也放了一些香料,這些爐鼎不見火星,隻有一些輕煙嫋嫋而上,算是給寒食節增加了一點兒暖意。


    端章甫也讓宮人上了不少美酒,算是給臣子們驅寒,免得吃了冷食身體不適。榮王的座位離端章甫最近,端章甫讓宮人給榮王斟酒,笑道:“九皇叔身體不適還來過寒食節,朕心裏過意不去,夜晚的涼風也有幾分寒意,這壺酒算是給皇叔驅寒的。”


    端秩昭笑道:“陛下的賞賜臣本不應推辭,隻是臣還在用藥,不敢沾酒。”說著端秩昭從懷裏摸出一個藥瓶,倒出幾粒藥丸含在嘴裏。


    “原來如此,”端秩昭歎息一聲,“那可惜了,這種酒是朕近幾日新得的,味道還不錯,可惜皇叔不能品賞了。”


    “懇請陛下讓臣將酒帶回去,等臣身體好了再飲。”


    端章甫笑道:“這種酒口味甘醇,酒香四溢,隻是有一樣缺點,便是開壇後要及時飲用,放上幾個時辰,酒味就淡了。今日百官同飲朕才敢開壇,否則隻朕一人飲的話便是暴殄天物了。”


    “如此真是可惜了,”端秩昭附和一聲,“敢問陛下,這酒叫什麽名字?”


    “獵酒。”


    端秩昭問:“可是因為酒味濃烈,故而叫烈酒?”


    端章甫笑道:“是圍獵的‘獵’字,而非猛烈的‘烈’,據說弆狼人圍獵後就飲這種酒來慶祝,故稱‘獵酒’。”


    一聽“弆狼”兩個字,百官變色,端秩昭的臉上也有了不自然的神情,但是這種不自然的神情瞬間消失,他笑道:“沒想到陛下喜歡弆狼的東西?”


    端章甫正色道:“朕並不喜歡這種酒,隻是近來有弆狼人潛入我大成,有人還帶了獵酒到了京城,看來是打算在我大成的皇都圍獵。”此話一出,宴席一片死寂,百官趕緊俯拜。端秩昭卻坐著未動。


    “皇叔好像並不吃驚?”


    “弆狼人生性狡詐,我大成又非鐵板一塊,他們能侵入大成皇都也不算奇事!”端秩昭麵色未變,徐徐回答,“若陛下要徹查此事不妨先查一查北安王,問一問他的北境軍是如何與弆狼對抗的,居然能讓弆狼人混進大成!”


    “皇叔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端章甫的臉色似乎緩和不少,他舉起酒杯飲了一口,笑道,“不過這獵酒的味道還是不錯的,皇叔想知道運這些酒到大成的弆狼人是什麽人嗎?”


    “這好像與我沒什麽關係,我並不想知道。”


    端章甫笑了笑,說:“這次潛入大成的弆狼人不是尋常的小兵卒,他們是弆狼皇族的親信。為首的那個姓烏,與弆狼皇後同姓。”


    榮王的臉上波瀾不驚,他徐徐道:“那要恭喜陛下剿滅了弆狼細作。”


    “其實也不算是完全剿滅,為首的那個逃掉了,”端章甫略微一停頓,又說,“不過被抓住的人招了不少東西,他們在京城有內應。”


    官員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此時他們已經看清楚了形勢,坐在高處的皇帝和他的九皇叔正在抗衡,至於誰勝誰敗,很難說。


    端秩昭站起身,他往端章甫身前走了一步,距離龍椅僅有一步之遙,他俯瞰百官,笑道“從這裏俯視群臣,果然不錯。”


    端章甫淡淡一笑,問:“皇叔對皇位仍有覬覦之心?”


    “這本就是我應得的,在我的兄弟裏麵,先帝並不是最優秀的。當年他是如何謀取了我的皇位,你應該也知道一些。”端秩昭又往前踏了一步,雙手撫在龍椅上,眼中透出君臨天下的野心,又透著幾絲如煙往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好在來者猶可追,對我來說還不晚。”


    大殿裏的香料味好像有些濃了,端章甫輕咳一聲,繼而道:“皇叔,一個勾結弆狼的皇族,又有什麽資格繼承皇位呢?”


    “弆狼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等我君臨天下,自然是要把這枚棋子處理掉的,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這時,大殿外隱隱傳來喊聲,百官聽不真切,但那些喊聲絕不是正常的聲音,怕是有人謀反了。


    端秩昭臉上卻透出勝利者的得意:“我們有血脈之親,我不想落得殺害親人的惡名,你主動退位,我不殺你。”


    端章甫仍舊十分平靜:“若我不退位呢,皇叔打算如何處置我?”


    “那自然就是突染惡疾,暴斃而亡,死前你把皇位交給我這個九皇叔。”


    皇城裏的喊聲越來越大,其間夾雜著兵戈相撞的聲音,這些金屬的鈍響極有穿透力,越過層層宮牆,震動著人的耳膜,文武百官一時慌亂起來。


    “來人,護駕!”內侍官高喊一聲,但殿上的禁衛軍卻像聾了,個個紋絲不動。


    “把所有人拿下!”端秩昭一聲呼喝,禁衛軍應聲而動,拔出刀劍將百官圍困住,而榮王拉起端章甫把他推到台階下麵。


    大殿上燈火通明,威武雄壯與往昔無異,但是殿中的百官人人自危,隻有狻猊吞吐的煙霧悠悠然在殿中飄蕩。


    端秩昭踏上皇帝寶座,坐在鏨金的龍椅上,摸著扶手上龍騰祥雲的圖案,他覺得心跳得有些猛,神思也有些恍惚的跡象,這大概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吧。他俯瞰階下的端章甫,笑道:“今夜事情便能了結,不如你現在就寫一份傳位的詔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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