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英的心情很低落,此時她也有一些迷惑,方才在天牢裏看到的一切仿佛就像是上一世發生的事,似乎有過,又似乎要淡忘。好在她的罪名已經消除,過去的事也沒有必要記得了。她舉杯道:“蕭瓊,我的罪名能洗清,還要多謝你。”


    蕭瓊笑了笑,舉杯和岐英輕碰一下,一飲而盡。


    “這個桂花酒的味道甘醇,的確是佳釀。不過不如北境的梅花酒好喝,等以後你去了北境,我會請你喝最好的酒。”


    蕭瓊的酒杯在空中停了一瞬,又緩緩放到桌子上,似是不經意地一問:“執意要走?”


    “我的父母和朋友在那裏。”


    “那我呢,不算你的朋友嗎?”蕭瓊眼裏似乎有很多不舍。


    “你不算我的朋友。”岐英說。


    見蕭瓊臉色一沉,岐英又笑道:“陛下收我做義女,現在我是你的義姐了。”


    “唉,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賞賜你什麽不行,非得收你為義女,讓我們以後隻能姐弟相稱了。”蕭瓊長歎一聲。


    岐英隻是笑著,沒有說話。


    蕭瓊又歎了口氣,問:“陛下是不是讓你在我和北安王之間選一個?”


    “你怎麽知道的?”岐英笑著問,“你偷聽了?”


    “我沒偷聽,”蕭瓊很認真地說,“我跟陛下說,我喜歡你,想讓陛下直接賜婚,把你許給我。但是陛下覺得這樣不妥當,他讓你自己選,我同意了。”


    岐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很認真地看著蕭瓊。在她印象裏,蕭瓊一直是一副灑脫不羈、油嘴滑舌的樣子,岐英沒想到他會真得對自己用心,也沒想到他竟然想讓陛下賜婚。


    “蕭瓊,謝謝你給我選擇的機會。”岐英說,她很慶幸蕭瓊沒有強迫自己,萬一當時陛下直接下旨把自己賜給蕭瓊,岐英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蕭瓊卻歎了口氣,說:“現在我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我就應該堅持,直接讓陛下下旨賜婚。”


    岐英笑道:“你人這麽好,你不會強迫我的。”


    “可惜我這麽好,你就是不喜歡,”蕭瓊問,“你選他隻為報恩嗎?”


    “不是。”


    “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在你遭難時幫你的人是我,今日你會選我嗎?”


    “哪有那麽多如果。”岐英笑著說。


    蕭瓊一臉委屈,他說:“你就說一下,哄我開心不行嗎?”


    “好,我說,”岐英忍不住笑出聲,“你人又好,功夫又高,長得又俊秀,你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子不傾心呢!”


    “唉,安慰就是安慰,不是事實更讓人煩惱!”蕭瓊笑著歎了口氣,又說,“其實,陛下問你這個問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想考驗你。”


    “考驗我什麽?”


    “陛下定然告訴你我如何前途不可估量,然後誘惑你選我,對不對?”


    岐英點頭。


    “北安王對你那麽深情,不惜冒著危險替你平反,他對你應該是用情至深的。陛下想看看,你會不會因為更大的榮華富貴背棄他。若你真得選了我,那你在陛下心裏便成了靠不住的人。”


    “沒想到這個問題後麵還有這麽多事情。”岐英舒了一口氣,看來真是伴君如伴虎。


    “你算是通過了考驗吧。”蕭瓊說。


    岐英笑道,“不過這個考驗有些不合理,你和北安王又不是水火不容,萬一我真得選了你也不能代表我就是德行有虧吧!”


    “這句話說得對,像我這麽討喜的人,即便你傾心於我也不是稀奇的事。”蕭瓊爽朗笑道。


    岐英也笑了,此時她心裏覺得輕鬆不少。


    蕭瓊問道:“你要嫁給他?”


    岐英淡然道:“選了他也不一定要以身相許。”


    “你是怕他不娶你嗎?”蕭瓊笑問。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岐英略微尷尬地一笑,“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若是你和他不成,你可以再考慮我,反正我年紀小,我等著你就是了。”蕭瓊的話半真半假,岐英的臉紅了,她忙端起酒杯假裝品酒,眼眸低垂著不去看蕭瓊。


    蕭瓊對待感情本不是十分執拗的人,既然岐英不選他,他也不苛求,一切隨緣就是了。而且,蕭瓊也猜到了陛下不賜婚的原因。


    陛下猜到岐英和雲懷青的感情應該是很深的,他收岐英為義女,以後若岐英真得和北安王成親,那北安王就是陛下的女婿了,這樣的聯姻對大成的穩定有好處。即便兩人不成親,岐英也一定會感激陛下給她選擇的權利。


    帶著幾分隨緣的心態,又看透了陛下的心思,蕭瓊也不再遺憾難過了。他十分健談,與岐英說著他早年的許多事,也偶爾穿插一些遊曆各處時了解的民風民俗及趣事,岐英聽得很入神,心情也好很多。


    天色漸晚,八方街上的店鋪都已掌燈,桂花酒已經喝了一小壇。雖說酒主要是被蕭瓊喝了,但是岐英也喝了兩杯,這已是她生平喝酒的最高量了。


    岐英有了幾分醉意,且她的心情已大好,不用再借酒消愁,蕭瓊便準備送岐英回宮。


    兩人下了酒樓,經過一個叫“耘香圃”的店鋪時,岐英忽然發現店鋪外麵掛著一束狼尾花。


    狼尾花大多生在弆狼,在大成十分稀少,岐英隻在鬆喬堂福叔的藥匣子裏見過一次被切碎的狼尾花,而烏掌櫃掛出來的那一支與藥典上的圖片一致——粗壯的花枝上滿是白色的細碎花瓣,蓬蓬勃勃,的確像是一隻狼尾巴。


    狼尾花的香味不濃,仔細聞聞,還有隱約的苦味,應該很少被用作香料,岐英不明白這個香料鋪子為什麽用大成人都不認識的一種藥草做招牌。


    岐英很好奇,她想去問一問這個香料鋪子,怎麽會把弆狼的藥草掛著鋪子門口,但是走了幾步又吹了夜風,岐英覺得越發醉了。


    街上往來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岐英走到耘香圃門口時,剛好有一頂小轎子也向這邊行過來,轎夫走路有些蠻橫,也不注意行人,岐英站在門口正瞧著狼尾花,一個轎夫很粗魯地推了岐英一把,把她推到路邊。


    蕭瓊忙扶住岐英,他想上前和轎夫理論,但是岐英攔住他,她現在的腳有些發軟,想趕緊回去。蕭瓊趕緊找來馬車把岐英送回宮。


    回宮後,蕭瓊讓宮女煮了醒酒湯,看著岐英喝下去後,他才離開。


    這一夜岐英睡得十分踏實,但是她也做夢了,夢中全是雲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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