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接到鬼衛通風報信的顧念之第一個出現在現場。


    他無法精準定位夭夭身上的位置,那意味著他不能直接撕開空間去夭夭身邊。


    趕到半路的顧念之又收到另一隻鬼衛的報信,意思是小師妹一個人就要和那幾隻中階魔族幹起來。


    小師妹都沒有到金丹期!


    盡管她身上帶了他的符咒,也有一大堆蘇明鈺給的法器。


    她的劍術是大師兄也讚歎的。


    但魔族生性狡猾,夭夭連厲害點的妖獸都沒有殺過。


    她該怎麽脫身!


    更讓人擔心的是這隻鬼衛聯係不上了!


    每一隻鬼衛都是他顧念之的私有物,就算是是消失他也會有感受,這次卻是莫名其妙就沒了蹤跡。


    仿佛他的手下從來沒存在過這隻鬼衛一樣。


    倘若還能聯係上鬼衛,顧念之完全不會擔心小師妹的安危。


    他的手下容不下廢物,任何一隻鬼衛的實力都可以滅掉一個門派。


    不過幾隻魔族,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但是鬼衛失蹤了。


    顧念之緊皺眉頭,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把劍下的劍踩出火星子來。


    如果夭夭死了怎麽辦?


    他根本不敢想這個可能。


    能把鬼衛湮滅的存在,是有著何等恐怖的實力?


    魔界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小師妹又是怎麽惹上它的?


    現場卻出乎他的意料。


    短短的路途中他都做好了失去楚夭夭的準備,已經開始考慮怎麽搞一個大型木偶人把夭夭的靈魂塞進去繼續活。


    結果現場要去往生的是那幾隻魔族?!


    他以為的手無縛雞之力、在被魔族要挾的楚夭夭反而披著鬥篷騎在魔族的屍體上,一拳一拳砸在對方的臉上。


    “哈,就這樣?你們怎麽這麽遜?剛剛不是很狂嗎,啊?”


    “哈,怎麽這麽不經打?我以為你嘴這麽臭還有幾分能耐呢。怎麽,壓迫弱小很高興吧?聽他們的慘叫和哭喊很高興吧?”


    “你怎麽不說話?剛剛不是慘叫的很好聽麽?嗯?”


    “楚夭夭!”


    顧念之心道不好,夭夭這個行為和表情明顯不對勁。


    他剛想進去被人一把拉住。


    第二個趕來的洛寒清輕輕搖頭,示意顧念之不要去。


    “別去。”


    “她這個樣子明顯不對勁你知道嗎?你讓我別去?萬一她被奪舍了怎麽辦?”


    一向冷靜的顧念之情緒激動。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會出現這麽一麵。


    他本以為在讓那些雜種下地獄之後,他再也不會失控。


    他是高高在上的冥尊,不死不生的存在。


    他不該失控。


    “你是冥尊你看不出來奪不奪舍?”


    洛寒清緊緊拽著顧念之,放緩了聲音。


    “等她累了就會停了。”他想了想,補充道,“你陷入那個啥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夭夭是女孩子,我不能打她巴掌。”


    “她看起來像暴走?狀態非常奇怪,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我們隻需要等一下。”


    “三師弟我讓他先別來,沒必要三個人湊一起。”


    顧念之沉默。


    他冷靜下來。


    大師兄說的沒錯。


    洛寒清是師尊座下的第一名弟子,他被師尊撿回去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有洛寒清照看。


    沒有人比洛寒清更清楚失控的人該怎麽處理。


    “師兄?”


    等手下的魔族已經看不清形態後,楚夭夭似乎終於回過神來,無人察覺的金光消散在眼底。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雙幾個時辰前還拿著藥草煉出救人丹藥的手現在沾滿了鮮血和碎肉。


    楚夭夭機械地轉頭,看見了現場狼藉的場麵。


    她慣用的灼華劍還插在一個魔族的胸口上。


    鮮血沿著劍鋒緩緩流下,最終匯聚在地麵,一片殷紅。


    那幾個和魔族勾結的人類已經沒有了生息。


    甚至可以說,根本看不出他們生前是個人。


    他們被塞到了空著的籠子裏,手指甲還有因為掙紮而折斷的痕跡。


    和楚夭夭剛剛看見的關在籠裏的那個“廢了的藥人”的孩子一樣。


    現場即地獄。


    楚夭夭根本想不起來她剛剛做了什麽,但是現場的種種又在無聲證明這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殺人了。


    還不止一個。


    她殺人了。


    這個認知讓楚夭夭睜大了眼睛。


    她看見了自己的師兄。


    顧念之在洛寒清鬆手默許的那一刻直接衝過去,把目光呆滯的小師妹抱下來緊緊摟在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


    顧念之絞盡腦汁回憶起正常人該怎麽安撫孩子,一隻手輕輕撫著小師妹的背。


    楚夭夭趴在師兄的肩上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她轉動眸子向她本來要來帶走的孩子看去。


    後者因為被下了蒙汗藥,根本沒有清醒著。


    但是他活著,沒有被帶走,去當那個什麽狗屁藥人。


    “夭夭乖,師兄在這裏,不用害怕......”


    楚夭夭聞言動了動,被顧念之拉在懷裏檢查。


    “為什麽,要,害怕?”


    楚夭夭的聲音一卡一卡,好像剛剛找回聲音的機器人。


    她認真地看向安撫自己的顧念之,反問,“為什麽要害怕?”


    楚夭夭臉上還有著那些魔族被劍刺傷濺出來的鮮血。


    她調動略微僵硬的肌肉,扯出一個小幅度笑容,目光虛無而縹緲。


    “他們該死,不是麽?”


    “我沒有殺人,我隻是在殺畜生。”


    顧念之看著這個笑容一恍惚,緊接著垂下眸子。


    太像了。


    他想,他一定在誰那裏看見過這個表情也聽見過這句台詞。


    楚夭夭心裏一片平靜。


    意識到自己真的殺人了之後,她發覺自己沒有原先想的抵觸。


    如果她不殺他們,那麽死的就是她。


    楚夭夭脫離了顧念之的臂彎,站起身,向自己的劍走去。


    唔,沾了血,以後不能拿來削水果了。


    采藥草也不行,會髒了她的丹藥的。


    顧念之有點訝異小師妹的反應,打量了打開籠子要把小孩抱出來的楚夭夭一會,發現她不是在強裝鎮定。


    太讓人意外了。


    不過,這才是他們歸一宗的小師妹。


    不是被護在手心的莬絲花,而是殺伐果斷的修仙者。


    洛寒清在顧念之衝出去的時候已經查看了一遍現場,他站在籠子外看著裏麵已經沒了氣息的藥人,心下了然。


    轉身又見小師妹手裏抱著一個眼熟的孩子,決定回去再把村子周圍肅清一下。


    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敢來他們歸一宗撒野,嗬。


    那個死去的藥人小孩被楚夭夭妥善下葬。


    她安靜地坐在墓前,回憶那些人對藥人的形容。


    那是這個世界對藥人的定義。


    沒有尊嚴,隨意決定生死,唯一的存在意義就是被迫吃下新的丹藥,直到死亡。


    這比她的認知裏的藥人更加悲慘。


    楚夭夭想起了祁晏之。


    祁晏之知道做藥人是什麽嗎?他就這樣答應了我的請求?


    假若有人要楚夭夭去做這傳統意義上的藥人,她恨不得直接撞死在大廳上,運氣好點她還能穿越回去。


    但是當時的祁晏之,沉寂的眼睛裏隻有對生的希望。


    未來毀天滅地的魔尊向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女孩跪下了自己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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