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洛遙連續奔跑著,不給自己留下哪怕一秒鍾的時間休息。洛遙的視線已經因為缺氧而模糊,她所能看到的隻有那一團白色,不知去往何方,不知為何而去,但她一定要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白狼終於停下,洛遙也終於得到了可貴的喘息之機,她迅速調整自己的氣息,不過這隻能為洛遙減輕一些痛苦,如果可以,洛遙這輩子都不會去跑步了。良久之後,洛遙抬起頭來查看周遭的環境,這裏是樹林中的唯一空地,不遠處的山丘上,隻有一棵高聳入雲的巨大樹木,那白狼就在樹前等著她。


    洛遙走上前,那白狼起身,在巨樹的八個方位用爪子刻下八個不同的符畫,待八個符畫全部完成,它們發出幽幽的光亮,白狼回到樹前,回頭望了一眼洛遙,一頭紮進樹幹裏。“?!”洛遙看著白狼消失的地方,她把手搭在樹幹上,手上並沒有傳來樹木的觸感,而是直接穿進了樹幹裏,顯然裏麵還有一條路。


    先前白狼畫下的符畫已經開始變淡,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現在還有退路,可是……都到這一步了,怎麽可能還會後退呢!洛遙閉上眼走進樹幹,當她再次睜開眼,她正站在一個大空洞裏,麵朝的方向有一條通路,而那盡頭是一片光亮。


    來路已經徹底關閉了,那頭白狼也不見了蹤影,洛遙提起勇氣,向著那光幕走去。穿過那道光幕,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大為震驚,這裏不是什麽有去無回的死亡禁地,不是什麽殺機四伏的上古遺跡,而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村落,遠處有山水,路邊有田地,儼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引路的白狼再次出現,它示意洛遙跟上,一人一狼走在田間的小路,漫步青山,踏過綠水,走進這座村落。村中的男女老少都來到路邊,好奇地看著洛遙,他們的目光即便在洛遙身上不斷掃過,但並不會引起洛遙任何的不適感,因為他們的目光中隻有純粹的善意。


    洛遙跟著白狼來到了山頂的小院,此時院門大開,院內一老婦人正在一石桌旁,準備了兩把椅子,卻有三杯茶。這座院落很普通,院子裏的所有都很是普通,老婦人似是注意到了門口的洛遙,微微笑道:“進來坐坐吧,孩子。”老人邀請了洛遙,而洛遙自然也不會拒絕,不為別的,她在老人身上感受的了一絲熟悉感。


    洛遙向老人作揖行禮,入了座,老人沏了一杯茶給洛遙,自己也上了座。洛遙端著茶水,心裏的熟悉感越來越強,她終於開口問道:“老人家,先前您可曾見過小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卻得到了回答。“沒見過,但也見過。”老人說著意義不明的話語,洛遙小抿一口茶水,思考這話中的含義。


    洛遙的內心無法靜下來,這個老人知道些什麽,“老人家,知道小女的狀況?”洛遙已經完全忘記了這裏隻是個“遊戲世界”。“老身清楚,隻是你的靈魂還未醒來罷。”老人不變笑容,這麽說著。洛遙眉頭一皺,“靈魂還沒醒?”


    “是的呀,還沒有醒來,但或許沒醒會更好。”老人打量了洛遙一番,話中顯盡滄桑之息。


    洛遙知道老人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了,“求老人家解惑。”


    “這與現在的你無關,至少兩年內不會有牽連。不過夢遲早會醒的,一旦你醒來,那時就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裏去了。”老人的表情嚴肅了不少,“趁早解除禁製的好處自然有,禁製解除後,你遲早會成為這世上最強大的存在。”


    洛遙的內心突然有了一絲退意,但想了想與墨青雲的現狀,他是那麽優秀卻仍在為二人的幸福努力,如果自己不加油,差距隻會被越拉越大的。洛遙低頭一咬牙,隨即抬麵微笑,“告訴我吧,我有必須變強的理由。”“好,那就讓老身解開你的靈魂封印吧。”老婦人隔空一指,點在洛遙的額頭。一瞬間,那些沉澱在洛遙內心最深處,那些被洛遙封鎖的記憶漸漸湧上心頭。


    她本是天地間一隻逍遙的小白狐,與山中的其他鳥獸並無二致。直到那一天,它在山澗旁遇到了她——它的師尊,最初的九尾狐。師尊本來隻是在那裏坐著,尋得一處清靜之地,機緣巧合之下,她幫助了狐成為了二尾狐,師尊覺得狐與她有了緣分,便帶它一同遊覽天下。


    旅途上她們到了許多絕景,有了許多奇遇,碰見了許多有趣的人和事。漸漸地,狐遙已經走遍了這個大陸,結識了很多大人物,她也在旅途中成為了八尾,並且得到了她的名字——狐遙。


    九尾的獲得過程是對心的考驗,八尾毫無疑問已經是世間頂點的存在,但正因此,八尾的內心必定自封,想要再次蛻變成為九尾,難如登天。師尊決意讓狐遙去往人間,追求九尾……後來,她才知道,師尊想要她得到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強大的力量啊。


    師尊讓狐遙去了人間,師尊並沒有告訴她成為九尾的方法,隻告訴了狐遙去幫助別人。狐遙花了許多時間才適應在人間生存,之後她按照師尊說的一直在幫助著他人,無論是美人、權力還是財富,統統以靈力解決……


    在無數個歲月後,狐遙已經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或許她不明白幫助的界限,但她確確實實看遍人類貪婪的本性,那些東西來得突然,讓人沉溺其中,隨後便會在某一天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毀滅,久而久之,狐狸便成了不詳的象征……直到他的出現,在狐遙眼中所有的人類一定是貪婪的,因為貪婪是人最根本的欲望的表現,是人間萬惡之根源,但他卻打破了狐遙的認識——那個男孩出現了。


    男孩名叫墨仙,他一眼就看出了狐遙本身並不是人,狐遙預備著聽他的請求。男孩看到狐遙展示出的八條尾巴,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害怕,他仔細想了想,說出了他的願望:“我希望你能變成九尾。”話音剛落,像是要回應男孩,最美麗的九尾出現了。九尾不過是自我對自我的束縛,當八尾獲得了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時,它自然而然會成為九尾。


    “如果你想要成為九尾,這應該就是辦法了,現在你已經做到了,所以走吧,不要再回來了。”男孩說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話語,仿佛他早已看透了世間萬物的命數。狐遙走了,卻在心底留下了一個結,她無法放下對男孩的好奇。


    終於,她再次從山林中進入塵世,她重新回到男孩的身邊,化形為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孩,與他一同生活,再一次體驗成長。漸漸地,狐遙染上了人類的性質,她開始變得貪婪,她想要與墨仙一起,直到永遠。


    悠悠十載光陰轉瞬即逝。


    墨仙終究是個凡人,縱使他們天造地設,青梅竹馬,卻也敵不過人禍。那年發生了戰亂,墨仙主動征兵從軍,墨仙一直都知道她就是九尾,也知道僅憑她一人便可平複戰爭,但這是人類的戰爭,而這是他的國家。她本是超脫世間的存在,成仙難,入塵更難!一旦她出手,她就不可避免被其他人惦記上,墨仙不允許,他選擇了獨自麵對,留下了狐遙,前往了戰場。


    他這一去,就沒再回來,狐遙隻要放開神識就能知道墨仙的下落,但她沒有這麽做,她害怕了,想要給自己留一線希望,哪怕已經不可能……歲月匆匆,百年已逝,她一直等在他們的小屋裏,現在她不得不去麵對現實了。如果,如果那時她也跟去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可這裏沒有如果,有的隻是冰冷的現實。


    狐遙離開了那破碎的容身之處,她現在明白了師尊想要她品嚐的從來都不是無上的力量,而是這份愛情。她沒有回到師尊身邊,因為她身上的貪婪如跗骨之蛆,她對墨仙的離去感到後悔,所以她要彌補這一切。


    【叮,條件已滿足,獲得[貪婪]。】


    狐遙找到了那片古戰場,這裏有墨仙的靈魂氣息,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她千百年來第一次完全釋放自己的力量,以血作畫,以魂為引,畫下大陣,那是世界上僅有的幾種禁術——天魂轉生。狐遙獻祭了自己今生所有的力量與壽元,僅僅留下了足夠她的七尾發動一次的靈力,狐遙的靈魂跟隨著墨仙的靈魂所留下的氣息,在虛無中度過了五千年的時光。


    這五千年裏,狐遙的靈魂一直跟隨著墨仙的足跡,到過一個又一個精彩的世界,見過一個又一個墨仙的轉世,他一直是那麽優秀,無論是到什麽地方,但他卻又總是孑然一身,或許他在冥冥中也察覺到了什麽吧。縱使狐遙每次找到墨仙的去向,第一時間就會過去,但她總是慢一步,墨仙已經轉世多年,而她若是現在轉世,必須從頭來,來不及的……


    漫長的五千年歲月裏,狐遙的靈魂被消耗得所剩無幾,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而使用了禁術的她,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似乎有人在這其中幫了一把,墨仙的靈魂氣息從她身邊的世界傳來,她在察覺到這氣息的第一時間便衝進了這個世界。不足一秒的時間差,墨仙比她年長了一歲,但這對他們已經沒有影響了。


    接下來就是狐遙的任務了,天道封印了她的靈魂,她會變為與她原來性別相反的存在,她會忘記一切,若是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在二十年內找到墨仙的轉世,一切都會安好,若是沒有找到他,那麽狐遙將永遠消失在這個混沌中,連哪怕一絲靈魂殘片都不會剩下……


    所幸,她找到了,雖然有一個不算美好的童年,卻意外結交了一位摯友,雖然一直忍受著屈辱,但卻因此找到了他。後來因為一場意外,她死了,但是她留下的七尾起了作用,那是掌握生死的力量,本該死去的她,奇跡般地複活了。


    她的任務完成了,重生的她變回了狐遙,接下來隻要等二十年的時間一到,她的記憶也會恢複,那時她自然就會明白一切。可現在,她回到了這個最初的起點,這本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確確實實發生了,是洛遙認知中的不可能——這個遊戲世界,是她最初的世界。


    一切的記憶灌入洛遙的腦海之中,接受了這足以讓任何人的大腦當機的信息量,洛遙也不例外陷入呆滯,但當她作為狐遙的記憶回歸時,她的臉色就回歸了平淡。


    洛遙向老人起身行禮,因為這位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狐遙的師尊,當世頂點的聖者,亦是那最初的九尾——白帝,狐白。“弟子不孝,望師尊懲處。”狐遙平靜地說著,現在的她與剛才那個不明世事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坐吧,老身有什麽可以怪罪你的呢?當初你走是老身指示的,你不回來是因為你達到了老身期望的樣子,要說也應該是老身受你的責備才是。”老婦人的語氣帶上了尋常人都能察覺的悲傷,讓這位聖人顯得是如此的蒼老。


    “弟子不敢。”洛遙入座,卻還是保持著拘謹的姿態。“孩子,你現在應該已經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麽了吧。”老人和藹地說著,“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即使是老身當年也沒能像你一樣。”


    狐遙的記憶已經重新回到洛遙的腦中,縱使現在她的記憶亂成了一團漿糊,但她還是從中提取出了她需要的信息,“弟子明白,包括天魂轉生在內的所有事都已經想起來了。”洛遙的手不自主地握緊,因為她察覺到現在的自己有多麽弱小。


    “放心吧,孩子。”老人注意到了洛遙的小動作,“既然你現在是以這幅姿態回來的,那說明你已經通過了天道的考驗,以你的天賦,等到界限時間一到,想必你很快就會回到原來的高度了,這段時間就讓他來保護你,如何?”


    “可是……弟子還是更想要現在便與他並肩,而非他的拖累。”洛遙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天道的限製,在限製解除前,她都隻是一個普通人。


    “這就是老身讓你來的目的了。”老人起身,“你是老身最後一位弟子,也是最看重的弟子,老身一直把你視如己出,現在讓老身來幫你一把,破解天道桎梏。”


    “弟子等得及,師尊大可不必!”洛遙猛地抬頭看向老人,若是之前的洛遙肯定會同意,但現在的她明白 違背[規矩]的罪罰是多麽嚴重,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師尊涉險。


    “九尾萬般壽元,但老身也已經走到了盡頭,老身已是行將木就的老人,但你還年輕,你的故事還尚未啟程。”老人決然說道,她本就不打算給洛遙選擇的機會,“不必為老身哀歎,讓老身完成你的心願,就當是當初沒送出的拜師禮吧。”


    洛遙還想說些什麽,但狐白已經開始了動作,老人以手為筆,於虛無中起勢,風和日麗的天空轉瞬變成雷雨大作的風暴中心。“孩子,上前。”洛遙耳邊傳來老人的呼喚,風風雨雨對老人顯然是沒有什麽影響,但對洛遙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她抵風艱難前行,來到老人身邊。


    老人刻畫出一個又一個玄妙的陣法,這些陣法在空中變化變幻,環繞在洛遙身旁,最終融入洛遙的身體,狐白的力量與那禁錮洛遙靈魂的枷鎖相互消磨,無形的力量撕扯著洛遙的魂魄,仿佛要將瘦弱的洛遙徹底撕碎,可洛遙的魂體卻無論如何被拉扯都不發生崩壞,隻得忍耐著直達靈魂的痛楚。


    處於這力量風暴中心的洛遙每分每秒都承受著莫大的痛楚,恐怕那是連痛徹心扉都不及其十分之一的痛苦,不過洛遙不會放棄這不可求的機會。縱然痛苦萬分,她也堅持著自己的意誌,畢竟……她曾經就是這麽走過來的啊。


    【叮,您已轉職為未知職業,請為新職業命名。】


    “狐遙。”


    【叮,職業[狐遙]命名成功,您已轉職為[狐遙]。】


    【叮,條件已滿足,獲得[狐遙]。】


    【叮,條件已滿足,獲得[狐心]。】


    【叮,條件已滿足,獲得[狐軀]。】


    【叮,條件已滿足,獲得[狐瞳]。】


    【叮,您已轉職成為[狐遙],幸運+10】


    半晌過後,風暴逐漸散去,唯留下洛遙和老人站在院中。


    “孩子,你身上的規則已經解開了,這最後的時間,老身想拜托你一件事。”老人轉身進屋,取出兩個長匣,“這是絕龍和九陽,你見過了,它們都是對刀,隻不過它們的另一半都在他身上……雖然我們早已沒辦法團圓,但是神兵有情,送它們以團圓吧。”


    洛遙鄭重地接過刀匣,“師尊放心,弟子定不辱命。”


    老人點點頭,緩緩轉身,向屋子裏走去,現在這個時候,老人的背影顯得是那麽淒涼,萬人之上的聖者沒有想象中那麽超凡脫俗。洛遙將刀匣背上,出了院門,她呆呆地站在門口,那一人多高的院門看上去是那麽高大,她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這座院子。


    天空飄起細雨,轉瞬匯聚成大雨滂沱,每一位聖人的離世,都是混沌的損失,即便是無情的天公亦會為其而泣。洛遙不顧打在身上的雨滴,向著泥濘的地麵重重地跪下,一拜,二拜,三拜。沒錯啊,洛遙一直在找的親人,不就是師尊嗎?可這最後的親人,卻也離去。


    洛遙跪在雨中,她的身體已經被徹骨的嚴寒浸透,她依然跪著,向她最敬愛的師尊傳達著自己的思念。不知何時起,那頭白狼也跟著洛遙,在雨中為狐白祈求冥福……良久,雨停了,逝去的人不再回來,洛遙整理一番心情,將刀匣背起,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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