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傳來響動,察覺手槍已經被收繳,絡腮胡子連呼吸都停滯了。


    對方可不是善類,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已經有好幾個了,他可不認為對方不敢殺自己。


    在他的世界中,末世前就不缺少惡人,至於末世後,所見皆是惡人。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之所以看到的都是惡人,是因為他的心中從始至終都沒有善。


    絡腮胡子低下自己的頭顱,認命了。


    “為什麽?”絡腮胡子不甘地問。


    為什麽?


    石東彪當然知道絡腮胡子問的是什麽。


    自己的行為,在絡腮胡子看來就是背叛。


    背叛是最惡劣和最不可原諒的事情。


    這也確實是背叛吧,可他不在乎。


    “因為你們是惡人!”步槍槍口用力地戳著絡腮胡子的眉心,石東彪聲音顫抖。


    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情之一,比他忍不住饑餓,不顧父親的勸阻穿過馬路跑到對麵鄰居家摘甜瓜和白菜都要大膽。


    絡腮胡子抬頭,他盯著石東彪,神經質地冷笑了兩聲:“我們是惡人?我們救了你的小命,即使是惡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特麽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石東彪聽了絡腮胡子的話,一時間也語塞,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什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麽,村裏無緣無故有人失蹤,我知道他們去了哪!”


    石角村的村民,一開始的人數就有幾十人,大部分人服從石阿滿的,全都聚集在村委大院生活。


    辦公大樓的辦公室加上四周的平房,足夠所有人居住。


    可並不是所有的村民都服從石阿滿的,他們不願意接受石阿滿的統治,更加不願意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各自回家,住在自己的家中。


    然而散落在外的同村,很快就一個個失蹤了。


    石阿滿說,他們是因為不合群才自行離開的。


    然而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那些失蹤的村民,全都遭到了毒手。


    下手的人,自然就是石阿滿和絡腮胡子他們等人。


    “你們不僅隻是殺人,你們還吃人,別以為我沒看見!”


    恐懼和興奮讓石東彪的聲音變了形,臉龐也是扭曲的,握著步槍的手也在不停顫抖,槍口把絡腮胡子的眉心的皮肉壓出一個殷紅的凹陷。


    彭源浩毫不懷疑,這槍隨時有走火的危險。


    石東彪太激動了,鬼知道他會不會激動過頭而控製不住手指的力道呢。


    一個失控的是人最危險的。


    而那些半大的孩子是最容易失控的。


    彭源浩伸出手,向石東彪索要他手中的步槍。


    當纏滿繃帶的手抓住步槍的時候,石東彪才看向彭源浩。


    “不殺掉他麽?”石東彪並沒有第一時間鬆手,反而是用他猩紅的眼睛盯著彭源浩。


    那是血色的殺意。


    彭源浩沒有強搶,他毫不畏懼地盯著石東彪的眼睛,語氣平淡地問:“你做得到麽?”


    “殺人!”


    一個端著步槍,卻躲在芒草叢中瑟瑟發抖的人會敢去殺人?


    懷疑的事情,隻有試驗才能驗證。


    果然!


    彭源浩的話,如同 一盆冷水把石東彪澆了個透心涼。


    神情變得恍惚,呼吸都變得凝滯,隨即殷紅的臉開始褪去血色,漸漸變得蒼白。


    殺人,他真的不敢。


    他不敢!


    他怕!


    恐懼!


    可到底怕什麽,具體的他也說不出來。


    恐懼殺人?恐懼死人?也不知道這些有什麽可怕的。


    也許是怕看到鮮血飛濺的場景吧!


    他忽然想起父親,為了救他,被喪屍撕咬時鮮血飛濺,卻掙紮著抱著喪屍,讓他快跑的樣子。


    淚水模糊了眼睛,一半是為了父親,而另一半,是為了自己。


    原來,自己依舊是那個怯懦的老鼠。


    當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步槍已經到了彭源浩手中。


    看著眼前這個半大孩子悲痛欲絕的樣子,彭源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沒有小看他的意思。


    不夠勇敢,從來不是一種錯,更不是一種罪。


    我們大可不必為此哭泣,更無需自責。


    當彭源浩舉著步槍穩穩地頂著自己的眉心時,絡腮胡子卻沒那麽緊張了。


    說真的,與其被石東彪糊裏糊塗地崩了,他寧願被彭源浩正兒八經地殺死,雖然,結果並沒有什麽不同。


    末世前,他是亡命之徒,從他走上那條黑色的道路時,就已經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勾隨走。


    本以為末世之後,自己能有一個新的開始,雖然也是危險重重,也是朝不保夕,可那種感覺就是不一樣的。


    他不再是老鼠,不怕黑貓的抓捕。


    如果說石角村就是最後的監獄,那麽,起碼,他在這個監獄裏麵是自由的,監獄裏麵的人,除了石阿滿,就他地位最高,沒有獄卒,沒有大腹便便的典獄長。


    他跟石阿滿曆經生死,兩人不會有背後捅刀子的齷齪事。


    深吸一口氣,絡腮胡子說出了那句早就想說的台詞。


    “是殺是刮,給個痛快!”


    彭源浩看到這絡腮胡子的硬氣,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句話,好像在影視劇中聽過。


    看著這個引頸就戮的男人,彭源浩最終還是沒有扣動扳機。


    他蹲下身子,注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平淡地問:“吃人肉了?”


    這句話,好像戳到了絡腮胡子的軟肋,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


    良久,他緩緩地把胸腔中的那口氣吐了出來,再次睜眼,已經看不到眼神中的痛苦了。


    “為什麽?”彭源浩繼續追問。


    絡腮胡子瞪著彭源浩,幾秒鍾後,他突然歇斯底裏地吼道:“為什麽?”


    “你特娘的問我為什麽?”


    “吃人肉能為了什麽,為了活命,難道是為了好吃嗎?”


    瞬間的爆發,隻驚嚇到石東彪。


    吼完之後,絡腮胡子突然間以頭搶地,痛哭道:“老子一生壞事做盡,惡事做盡,可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那麽一天,自己竟然要靠吃人肉活命。”


    “不應該啊……不應該的!當時就該死在那個地方,當時就應該死在那個地方……”


    他那幾個被人肉選擇出來的夥伴,現在沒一個是正常的。


    彭源浩沉默地看著絡腮胡子歇斯底裏。


    等他慢慢停歇之後,彭源浩的嘴角露出微笑。


    然而石東彪卻語氣篤定地說道:“演,繼續演,村裏那麽多糧食,你說你們吃人是為了活命?誰信!”


    絡腮胡子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石東彪,“你看見我吃了嗎?”


    石東彪不說話,隻是依舊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彭源浩站起身,語氣平淡地對絡腮胡子說:“你走吧!”


    “回去,讓你們的人做好準備!”


    “戰場上分生死!”


    這些人的破事,彭源浩一點都不想理會。


    世界末日,誰都有自己的悲哀,誰都有自己的痛苦,誰,都有自己的選擇。


    既然是自己的,那就自己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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