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院子中央,三位王爺麵色不變地“候”在那裏,莊秋水已經重新將屍體檢驗完畢,此刻卻未在現場,聽說正在廂房裏為那三個可憐的女孩子做簡單的醫學檢查。


    “你們幾個的悄悄話咕嘰完了?可以重新開始查案了麽?”遼王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畢竟他的妻女此刻還處在危險之中,能容忍我們到現在已是十分不易了。


    我們四人連忙應是,寧子佩先吩咐一名下人去前廳通知眾衙吏,依照我剛才推測出的線索叫他們隻挑出死亡時是二十五、六歲年紀的女受害者的案件來查閱,隨後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轉臉向我道:“就請楚夫人繼續對凶手進行推理罷。”


    我也不耽擱,將頭一點,道:“方才說到凶手為受害者擺出這樣的姿勢是為了想彌補和美化記憶中的遺憾或是想將之徹底替代、消除,那麽接下來我們要弄清的問題就是這段記憶的主角是誰?也就是說,那位與凶手關係親密、卻在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時慘死的女子是誰?所謂的關係親密又是怎樣的一種關係?


    “且看凶手給死者擺出的姿勢,剛剛我們說這是一種安然祥和的姿勢,從生理心理學和行為心理學的角度……咳,我是說,從那本書中所研究的論點來看,這樣的姿勢有時也表明了凶手對他的受害者——或者說成是他的‘傑作’,有著一種膜拜或是懺悔的心理。


    “為何說會有膜拜心理呢?請細看死者的手:手心向下覆於腹部,這腹部是孕育後代延續種族的地方,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從這個地方獲得的生命,沒有這裏就沒有我們,而凶手將死者擺成以手護腹的姿勢,很有些要保護這裏的意味。並且同遠古部落的圖騰崇拜一樣,有些部落崇拜蛇圖騰,是因為蛇的形狀很像男子的——呃,嗯……那個,反正,咳。而那個罷,又能帶來種族的繁衍和壯大,所以被視為一種神聖的存在。


    “因此我覺得凶手這一行為同蛇圖騰崇拜有著異曲同工的意思,蛇圖騰被崇拜是因為它被看做生命產生的‘聖器’,而凶手對女人腹部的保護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崇拜,但他崇拜的隻是他自己的圖騰,與他息息相關親密無間——說到這個地步,似乎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那個對凶手至關重要、讓他想挽回、想保護,並近乎於膜拜的女人——隻能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是從母親的肚子裏降生於世的,所以他對這個部位有著親切感和保護欲,再聯係之前的推理,我大膽得出一個結論,即:這個女子的身份是凶手的母親,母子兩個的關係十分親密,然而因為某種原因,凶手的母親在凶手麵前慘死,給凶手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創傷,導致其思想和行為開始有些異於常人,這樣的情況被稱為‘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


    “所謂‘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書中的解釋是指人在遭遇或對抗重大壓力後——比如生命遭到威脅、嚴重的肉體傷害、身體或心靈上的脅迫等等而受到異乎尋常的威脅性、災難性的心理創傷所引起的一種異常的精神反應,導致延遲出現和長期持續的心理障礙。


    “在遭受如此巨大的心理創傷後,如果當事人沒有及時調整心態,反而將自己封閉起來終日沉浸在受創的情緒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引發這樣的症狀。如果凶手有這樣的症狀的話,通常會出現兩種反應:一是再體驗,二是回避反應。


    “所謂再體驗,是指凶手曾遭受的精神創傷的情境會在他的思維與記憶中反複地、不由自主地湧現,闖入意識中索繞不去,夢境中亦經常出現。有時會出現‘重演’性發作,再度恍如身臨險境,出現錯覺、幻覺、精神恍惚等情況,有時還會有‘觸景生情’式的精神痛苦。


    “而回避反應則與再體驗相反,凶手會對曾經曆的創傷情境刻意地選擇遺忘,經曆的事件被排除於記憶之外,即使腦子裏會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也會被自己予以否認、不肯相信。


    “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凶手之所以為他的每個受害者擺放姿勢,要麽是對記憶中的事件重新體驗,要麽就是在回避那件事真正的事實而自欺欺人地重新做個假象。而不管凶手是這兩種反應中的哪一種情況,我都認為這個凶手的思維和心態已經異於常人了,就是醫者所謂的‘癲狂症’,用俗話說就是瘋子——一個有著正常人的智力卻像瘋子一樣思考和行事的變態!


    “於是結合此前我們所作出的所有對這名凶手的推測,大致是這樣的一個範圍:凶手的年齡在十八至三十五歲之間,孔武有力,很可能身懷功夫,並且懂得迷藥的配製,說明他有一定的交遊和閱曆;凶手和其母的關係十分親密,多半同寧大人一樣從小是被母親帶在身邊寵溺著作養的,因而同其父關係疏遠;其母二十五、六歲時因某事慘死,那時他的年紀應超不過十二三,所以如果凶手現在的年紀在十八至三十五歲之間的話,那麽他母親死亡的時間約是六至十二年前之間,如此一來我們需要查找的範圍就又能縮小了。


    “以上就是我眼下所能做出的所有推測了,要想盡快找到凶手的話,我認為還是得想法子從那三個受害的孩子口中問出線索來更好些。”


    寧子佩這人雖說是個好強的,但他一旦認可了你,做起事來倒也十分幹脆,見他立刻又叫了下人過來,把我剛才對凶手情況的總結讓人遞到前廳衙吏耳裏去。


    楚龍吟摸著自個兒下巴邊想邊道:“如果說凶手殺人是為了再現或是彌補當初的經曆,那麽至少他挑中的人選也該是與其母相貌相近的才是,我們雖然未見過凶手母親的長相,可隻看這三位受害者的相貌完全沒有相同之處就顯得很奇怪了——如果凶手不是‘以貌取人’的話,那他挑選目標的最主要標準是什麽呢?”


    楚鳳簫在旁邊接道:“最明顯的標準是每對受害者之間的關係必須是母女,其次母親的年齡都在二十五六歲,女兒的年紀都是七八歲。”


    楚龍吟複道:“然而整個沙城裏符合這兩樣條件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凶手可以選擇的範圍相當大,卻又為何單單挑中了王妃母女做為最新一對下手的對象呢?要知道遼王爺是沙城之主,他這麽做無疑把自己置於了風口浪尖上,要麽他是在挑釁官威,要麽就是有他自己非常嚴格的挑選標準,而王妃母女正好符合這個標準,所以他才不管不顧地下了手。”


    楚鳳簫又接道:“通過衙差對受害的這三對母女各種背景和資料的調查,已經證明了她們彼此之間同王妃母女完全沒有相同之處,或許凶手的標準並不在這些人的身上,而是在於一些外部的條件,比如這幾對母女在不經意間都曾去過什麽地方,或是做過什麽相同的事?”


    我接口道:“我倒覺得凶手棄屍於街、又那般下流變態地對待三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似乎也有挑釁公眾的意圖,通常那些遭受過心理創傷導致思想變得極端的變態凶手都有一種想要引起別人注意的強烈欲.望,他們用自己驚世駭俗的行徑讓公眾關注、驚慌或是憤慨,以使因本身所患的精神疾病而壓抑過久的情緒得到宣泄,並且從中體驗變態的快感——心理變態者的內心多是孤獨且憂鬱的,所以他們比正常人更需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那麽說,凶手這一次劫走王妃母女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引發全城的轟動以滿足自己心中的空虛了?”楚鳳簫搶在楚龍吟的前麵開口,有意接上我的話茬,並且直直地望住我。


    我偏開目光,望向正將地上屍體搬往臨時做停屍間的廂房的下人們——這三具屍體已經沒有什麽需要檢查的地方了,而且總擺在地上被人這麽圍著看到底顯得對死者有所不恭,口中淡淡道:“心智不正常的變態殺手要比正常人有原則得多,他們作案絕大多數都會依照自己的標準行事,所以劫持王妃母女固然會引發公眾關注,但凶手的擇人標準還是占主導地位的。”


    “王妃母女深居簡出,凶手又是從哪裏得知她們符合他心目中的標準的呢?”楚鳳簫突然指出了一個甚為關鍵的問題,引得我同楚龍吟條件反射地都向他看了過去,三個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我率先避開了,順口接道:“莫非凶手曾經見過王妃母女?雖然我朝民風開放,沙城這地方更是男女不忌,但以王妃和郡主這樣的身份,普通百姓也是輕易見不到的罷?”


    說罷看向一直在旁認真聽著的遼王爺,見他將頭一點,道:“沒錯,王妃同郡主即便出府也是乘著車轎,就算偶爾下轎也必是帶著紗帽將臉遮住——王妃娘家是傳統的書香世家,家教甚嚴,因此日常行止都十分保守,郡主自小受王妃熏陶,一樣不會做張揚的事,所以普通百姓可以說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王妃和郡主的真容。”


    “那麽就是說——凶手很可能是一個能夠窺得王妃和郡主相貌或是能打聽得到她們二位行蹤的人了?!”楚龍吟眼睛一亮,正待細究,卻見莊秋水從那邊廂房中走出來,身後是被嬤嬤們領著的那三個受害的小姑娘,個個麵色蒼白,小小的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秋水,怎樣?可有新的發現?”楚鳳簫先問道。


    “她們三個除外傷之外還驚嚇過度,氣虛體弱,需服藥調養,”莊秋水沒什麽波瀾地答道,“外傷我不便查看,若再換女郎中來,結果也同之前差不到哪裏去。”


    楚龍吟望著那三個小姑娘,小姑娘們也驚悸地縮在嬤嬤的懷裏睜大了眼睛望著他看,聽他問向莊秋水道:“你方才重新給那三位受害的母親做了屍檢,可有什麽不同於之前衙門仵作所查出來的線索麽?”


    “有。”莊秋水慣常的缺乏聲調的回答此刻卻令我們提起一顆心來,見他不緊不慢地道,“三具屍體中都殘留著凶手所施藥物留下的痕跡,除卻用於將死者毒殺的致命毒藥之外,在死者喪命之前還曾中過兩種藥,一種是護送王妃的侍衛所說的致人昏迷的藥,另一種是可使人全身發軟無力、不能言不能動卻能保持清醒的麻藥。這三種藥所施順序依次是迷藥、麻藥、毒藥。三具屍體臉上的脂粉等物是死者死後搽上去的,頭發也是死後才梳的,每具屍體卸妝後眼角都有輕微裂痕,是因過度恐懼或是心急欲焚再或是大悲大痛而拚命瞪大眼睛所致,所謂‘目眥欲裂’正是如此。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外傷或內傷,又因身中麻藥無須凶手捆綁,是以也沒有任何勒痕和掙紮求脫形成的挫傷。除此之外其餘線索皆同仵作已提供的,沒了。”


    “連中三種藥物,迷藥和毒藥自不必說,隻是那麻藥卻是用來做什麽的呢?凶手並未對死者進行過任何的侵犯,這麻藥豈不是多此一舉麽?”寧子佩望著莊秋水,似在等他再行確認一次方肯相信,隻是莊秋水向來說話簡單,從不囉嗦重複,所以寧子佩等了半天也沒聽著下文,隻好頗為無奈地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莊秋水跟我一樣的不通人情規矩。


    “目眥欲裂……”楚鳳簫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死者究竟看到了怎樣的一種景象竟會極度恐懼至眼角迸開呢?”楚龍吟也同他做了一樣的動作,正放下手改摸向自己下巴,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恐懼,凶手雖然殺人,但對死者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殘虐傷害的意圖,我倒認為秋水所說的後兩種情況可能性更高一些,即心急欲焚或大悲大痛。”


    “可遭人綁架並殺害的案子你我都經手過不少罷,我卻從未見過哪個死者會因此而急痛到眼角迸裂的,”寧子佩道,“更何況你也說了,凶手並沒有做出傷害死者的行為,連所用毒藥都讓人無痛無感,那麽死者何以會情緒激烈到這個程度呢?”


    楚龍吟抬眼看了看那邊廊下站著的三個受害的小姑娘,背過身來麵向著我們,壓低聲音道:“莫忘了那三個女孩子可是死者的親骨肉——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事會讓一個母親比擔心自己的生死更急痛攻心的?答案在本案中顯而易見——那凶手必定是當著這幾位母親的麵……淩.辱她們的孩子!所以他才給她們服下特製的麻藥,讓她們動不了、說不出,然而卻能看到、聽到、感受到,凶手對女孩子們進行肉體的摧殘,對母親們卻在精神上加以折磨,顯然這個凶手的心理如天兒所說已異於常人了,因此其這麽做的目的就更難揣測,不過麽——我倒是找到了這三對受害母女之間的共同點,也就是凶手挑選受害對象的首要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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