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當夕陽的餘暉灑在洛江江畔的時候,焚香的馬車也緩緩停在了洛江岸邊,承事勒緊了韁繩,轉頭望著江對岸許久。


    忽然,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這才下得馬車來挑開車簾,輕聲對內裏的人說道。


    “夫人,咱們到了!”


    等了一會兒,車裏才響起了動靜,也不過是輕輕地吭了一聲。


    “嗯!”


    焚香木訥地點了點頭,在承事的幫助下下了馬車,到了這種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所有堅強都是這麽地不堪一擊。


    正對著她望的方向,有一排建築靜靜矗立在江邊,已經昏黃的地平線色調難掩其恢弘的身姿,其中一座建築,更是高聳入雲,卻是似塔非塔。


    焚香眯著眼打量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瞧出來這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承事在一邊默默站了許久,見焚香隻是一個勁地吹著江風,並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也就順著她的眼神望了過去。


    一目了然之後,承事低頭解釋道。


    “此為洛江閣之中修得最高的一間屋,以前老夫人來這兒的時候,就會在這裏頭吃齋念佛,為正行少爺求平安,此屋,名為落塵!”


    焚香聽罷,忽然冷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多做什麽言語,承事回頭跟上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倔強又義無反顧的身影,她在掀開門簾的時候身形頓了下,帶著些猶豫,此後也不知到底是下了多大的絕心,才上了馬車。


    “咱們快些趕路吧!過了那座索橋,便到了洛江閣,對吧!”


    承事沒回話,隻是上了馬車,默默揚起了馬鞭,靜靜流淌著的洛江,並沒有將這橫空出現的劈啪之聲給淹沒。


    這一次,車趕得有些急,速度似乎比之前還要快上不少,坐在裏頭的小袖隻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實在是難以忍受。


    自己倒是沒什麽?就怕苦了焚香,她一抿唇,剛想去教訓你承事幾句,卻被焚香攔住了。


    “就這樣挺好,還可以早些到那兒!”


    小袖聽罷,卻還是勸著焚香道。


    “夫人,這麽顛簸下去,骨頭都要散架了,再趕也不至於這麽賣命吧!”


    焚香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總算是透露了點自己的真心話。


    “這是承事懂我,又嘴巴嚴實把這些話憋在心裏沒說,他聰明著呢?知道我到底來洛江閣是做什麽?”


    小袖被焚香說得啞口無言,隻好慢慢放下要去拉門簾的手,老老實實地坐回車裏,與焚香一起隨著這狂奔的馬車一道亂晃。


    馬車就這麽行了一陣,本來是相安無事,眼看著就要過橋了,不知從哪裏無端端地生出一聲巨響,就像炸雷一樣在焚香耳邊響起,弄得她一陣耳鳴,伴隨響聲接踵而來的,便是駿馬的嘶鳴之聲。


    “你們,你們要做什麽?”


    恍惚間焚香似乎是聽到承事在喊著這句話,她心理一急,張口就想問話,忽然身子一歪,卻被失控地馬車一起帶著撞向了一邊的岩壁,直接倒在了地上,幾個翻滾之下才停住。


    在這一係列變故之中,她不經意就狠狠撞上了平日裏鑲嵌在馬車上用來保護的柵欄。


    咚地一聲沉悶的響聲,就讓她的前額開了花,頓時血流如注,可憐焚香本來是坐在馬車最裏頭,然而這用布圍成的車廂早就已經被岩壁與亂石給撕裂開來,當馬車的殘骸撞上頑石停下時,焚香就這麽被拋出了車外。


    這一下,焚香是徹底失去了動彈的能力,意識朦朦朧朧地,卻還有些清醒,至少她可以感受到額間傳來的陣陣疼痛,能夠感覺到自己平躺在堅硬冰冷的土地上,耳邊依稀還偶爾傳來一些人的說話聲,由遠及近。


    “喲,死了!”


    來人是幾個黑衣男子,走過馬車時,冷漠地瞧了一眼被馬匹甩出了好遠的承事,而今他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沒死絕的話,就再補一刀!”


    突然,那個為首的男子冷漠地下了這個命令,徑直便向焚香走去,隻留下了那個最先發現承事的手下,其他幾人都默默跟在了他身後。


    焚香聽到這樣冷酷無情的話語,全身猛地一冷,卻發現現下自己竟然傷重得連破口大罵都做不到,就在她掙紮的時候,一聲沉悶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裏若有似無地飄過。


    那是利器刺進肉體的聲音。


    焚香一愣,緊閉著的雙眼已經流出了淚水。


    冷漠男子正好在這時候來到了焚香身邊,俯身就要把她抱走,可是當他湊近焚香的時候,身形卻頓住了。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焚香掛在嘴邊的淚水,還是因為她太過於年輕的容顏。


    “老大,怎麽了?”


    解決了承事的手下提著還在滴血的刀就這麽走到了男人身邊,順著他的眼神一望,忽然便樂了。


    “喲,還真是標致,怎麽就生在鄒家了呢?”


    說著,他便上前要去摸一把焚香的凝脂肌膚,可是他的老大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頭都沒回一下就準確無誤地抓住了他的手道。


    “你幹什麽?別動這些個歪腦筋,她可是咱們的財路,要玩,老大給你錢,改明兒咱們去江南十裏秦淮去!”


    說罷,他便鬆開了手下不安分的手,抱起了焚香,手下一愣,立馬回過神來諂媚笑道。


    “是是是,你看我這個性子,這麽好的貨色,應該留給老大才是,老大先,老大先!”


    冷漠男子輕輕哼了一聲,卻懶得再費口舌去糾正他的這些淫靡思想,轉身便抱著焚香向不遠處的黑色馬車走去,見提刀的下屬還沒跟過來,這才不耐煩地問道。


    “你幹嘛去!”


    “老大,車裏好像還有一個,總不能留活口吧!”


    那人冷冷瞥了一眼依舊沒有動靜的破爛車廂,隻留了一句話便帶著焚香進了馬車裏。


    “算了,既然是下人也都是受苦的人,咱們已經殺了一個無辜的人,沒必要再節外生枝,就把她丟這裏自生自滅吧!”


    男人的話說得如此晦澀難懂,這幾個目不識丁的亡命之徒又怎麽會明白,他們麵麵相覷一番之後,隻是將這句話理解成了不殺,於是紛紛都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洛江水依舊浩浩湯湯地向海裏流淌,卻並沒有辦法抹去這空氣中靜靜彌漫開來的血腥味。


    ……


    當焚香渾渾噩噩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還有些不清楚,在地上躺了好一陣子,才勉強讓自己的視覺慢慢恢複。


    焚香現下手腳都被纏在了一起,五花大綁地被人丟在了一堆幹草裏,可是時下天氣已經微微轉涼,到了這樣一個清秋的夜晚,即便是月光都是冷的,更何況焚香的大半個身子還是緊緊貼著冰涼濕冷的地板。


    “嗯……”


    焚香嚶嚀了一聲,發現皺眉的時候額頭有一角就會出奇地疼,就好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掰開剛好的傷口一樣。


    這是哪裏,自己又怎麽會如此遍體鱗傷。


    焚香環顧四周,卻因為隻能夠扭動頭部,能夠看到的地方十分有限,看了好半天,也沒打量出這房間的大小,隻能從陰暗的程度來判斷這間小屋應該就是一間破爛的柴房。


    這一切做完以後,焚香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將身子又重重擲回了幹草堆上,仔細聽來,竟然可以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與紊亂的心跳聲。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光透過窗欞照進這間柴房,灑下一片皎潔,偏偏焚香卻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完全包裹於黑暗之中,她卻無力去反抗這樣的狀況。


    她呆呆地看著那團明亮,腦子也越來越清醒,當自己暈倒前的一切事情變得逐漸清晰的時候,焚香更是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錯,自己是獨自一人關在這裏的。


    這樣可怕的想法讓焚香猛地想要坐起來,可是這動作剛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體力不支的她又摔回了幹草堆上。


    疼痛排山倒海地向她襲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隻覺得自己被埋在了一片飄滿了浮萍的深海裏,想要往上遊去求生,卻被水草纏住了雙腳;那一片浮萍更是厚實的緊,讓她找不到一條活路。


    劇烈的疼痛感像是兩團氣壓,擠壓撕扯著焚香的靈魂,當她死咬著下唇,想讓這樣些微的疼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時,心痛卻讓她流下了淚水。


    最後,她已無力地趴在了地上,哭得不能抑止,若是她的記憶沒有出錯,在自己昏迷之前,承事就已經成了匪徒的刀下亡魂,那樣突兀的劃破血肉的聲音不斷地在焚香的腦子裏重放,讓她的精神幾乎要崩潰。


    恐懼就像是一粒種子,又像是鬼魅,總是隱沒在人的靈魂之中或是你的影子裏,當有適合它的溫床或獵物之時,你才能夠窺見這一團讓人看不見摸不著的感情的真正形狀。


    現下的陸焚香,可算是將自己心裏的恐懼瞧了個透,那分明就是一張冷漠的臉,半是好奇又半是驚異地瞧著她,即便這張臉上並沒有顯現出任何惡意與殺氣,焚香卻依舊對它避之不及,恨之入骨。


    因為心知自己在別人的地盤,焚香不敢哭得太大聲,隻敢默默抽泣著,她的靈魂忽然就這麽被她一分為二,一個是當年在浣紗鎮裏的那個小女孩,另一個卻是因為鄒家的欺騙而突然長大深沉的妖豔女子。


    這兩個人居住在她的心理麵,一個在幫著她宣泄心裏的恐懼與無助,另一個卻隻是沉寂地笑著,似乎是在思量著怎麽絕處逢生。


    正在這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焚香忽然沒了聲音,剛剛吸進去的那一口涼氣如何都不肯吐出來。


    讀者交流群:7930325


    一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下堂夫君出牆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闕無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闕無憂並收藏下堂夫君出牆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