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落雨。


    荷塘上繁花似錦,滴滴雨珠落下,順著荷葉的紋理慢慢匯聚在一塊,又因葉下鯉魚嬉戲而突然間分散開來,有的,便順著葉子垂落的方向,順勢滴入了水塘中。


    池塘正上方,正是內園裏唯一的一座屋子,屋子裏隻有一張床,一張椅,一些簡單的擺設,此時此刻,一青衣女子正坐在窗前,聚精會神地繡著什麽?


    在她身後,站著一男一女,均是屏息凝神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頗有默契地對望一眼,每每此時,男人都可以看到女子眼裏的愉悅。


    過了好一會兒,窗前女子忽然停止了流暢的動作,輕輕舒了一口氣道。


    “好了!”


    聽到沫如意這麽一說,陸婉啼一步上前,便將那方繡了顏色的白布拿起來看,仔仔細細,一針一線的文理都沒有放過,在這段時間裏,沫如意隻是靜靜瞧著窗外的荷花與雨滴,仿佛對於這作品到底是好是壞一點都不感興趣。


    “嗯,確實和試題上要求考的東西不差分毫!”


    半晌,陸婉啼滿意地點了點頭,剛要放下,卻讓眼尖的她瞧見了一絲瑕疵。


    “沫兒,為何不繡完這裏!”


    說著,婉啼用手一指,指尖正好落在了荷花花蕊處,那裏本應有花心,卻是空無一物。


    如意瞟了一眼,不以為意。


    “繡得眼睛累了,便不想繡了!”


    “……也好,明日就是甄選了,你今日就先好生歇息吧!”


    陸婉啼一笑,隨手便將如意的繡品放在了一邊,剛要帶著牧文走出小屋,忽然如意叫住了她。


    “慢著!”


    “怎麽!”


    “……我想見我弟弟!”


    聽到沫如意突如其來的要求,陸婉啼並沒有表現出多少意外,卻也並沒有答應,她用著她一貫推諉的手法,笑著反問起了沫如意。


    “沫兒怎麽想要去看看你的弟弟了!”


    如意抬頭,嗤之以鼻地笑了一聲。


    “從來都想,隻可惜世事無常,想見不得見!”


    說罷,沫如意又將視線移到了窗外的風景上,陸婉啼看著沫如意的側麵,對於她這種態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了,若換在平常,她一定是拂袖而去,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剛才那副繡品已經充分說明了沫如意對於這件事情的冷淡甚至於厭惡,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弟弟,或許她根本就不會拿起繡花針,更不用說花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坐在窗前,就為了能夠繡出這幅圖來讓陸婉啼安心了。


    “沫兒,你弟弟現下正在這府邸裏養著病呢?你要見他也可以,隻不過我不能將他帶過來,不過……你可以過去瞧瞧他!”


    本來沫如意壓根就沒打算聽陸婉啼的回答,因為在她看來,多半聽到的又隻不過是一些推脫之詞罷了,現下突然聽到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沫如意還真是感到了不知所措,冷漠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你的意思是!”


    “走吧!跟我來!”


    陸婉啼一笑,便帶著牧文出了屋子,沫如意呆呆地看著這主仆倆,直到他們完全下了階梯,從湖中心到了陸地上,這才趕忙站起來緊跟在他們後麵。


    “去,你叫小絮把多寶給帶出來,就放在回廊上頭玩!”


    陸婉啼在前邊走著,側首見沫如意果真跟來了,這才輕聲向牧文吩咐著。


    “……可是前兩日大夫還說,這孩子最好不要受涼!”


    牧文並沒有馬上照陸婉啼的話去做,而是將疑慮說了出來。


    “叫你去做便去做,不過是一時半刻罷了,再說是夏日,能夠怎麽樣,快去!”


    在陸婉啼再三的催促之下,這才抽身離去,見到牧文離開了,陸婉啼這才滿意一笑,忽然就停住了步伐轉過頭來等著沫如意。


    沫如意見牧文突然抽身離開,心裏更是著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陸婉啼麵前問道。


    “他去做什麽了!”


    “嗬嗬,你跟我來!”


    陸婉啼笑而不答,一手牽著沫如意,也不管她願意與否,便在這綿綿細雨中慢慢步行著,一邊走,還一邊看著這周遭的風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沫兒,你雖然在這裏住得久了,卻從來沒有好好瞧瞧內園的精致吧!”


    “……剛進來時,鬧著自殺,後來消停了,又有個女人來天天教我刺繡,哪有時間顧著其他呢?這一點,娘子你應該最清楚!”


    這個女人,當然是指王喜雨,在她印象裏,這個女子雖然年紀看起來比她還小,卻也一樣是冷淡不喜歡笑,每次來都是神秘兮兮,若有誰稍微提到陸婉啼的名字,她就會立馬表現出應有的不快,沫如意沒有問那個女人的名字是什麽?當然王喜雨也並沒有問她,她們之間的交談多數都關於刺繡之上,偶爾沉默間,甚至於一句額外的話都不會去說。


    “是啊!這一段日子還真是辛苦你了,不過等到你進入陸家布莊以後,你就會知道,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雖然聽出來沫如意責怪的意思,可是陸婉啼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一路上她都在欣賞著這內園的景色,待到出了那個小院,仍是意猶未盡。


    “嗬嗬,還真沒想到,父親大人對於園林設計,還多有考究!”


    陸婉啼突然讚歎了一句,算是在誇獎自己久病臥床不起的老父親,沫如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從那些嘴碎的下人處就可以知道,陸婉啼與自己父親的關係一直都不好,特別是在她母親死後,父親不斷納妾侍過門之後,當陸婉啼年紀還小的時候,她當然對這些搔首弄姿的女人無可奈何,等她慢慢大了,情況也不一樣了,陸婉啼太聰明,也太狡猾,美麗地像是天山上的雪蓮,卻又像是披著光鮮外表的蛇一樣危險,隨著年紀越大,她就越對那些女人構成威脅,這些女人使勁了各種辦法,從逼迫到讓步,卻都沒有成功坐上正妻的位置,理由隻有一個,陸婉啼在這兒。


    到陸婉啼要出嫁的那一年,陸婉啼父親身邊的那些姬妾真是一個都沒留下了,離開的離開,香消玉殞的香消玉殞,從那以後,陸家的老爺便一病不起,從此,父女之間也真的沒有一句話好說的了。


    “你知道,他這園子是設計來給誰的麽!”


    陸婉啼今天心情貌似很不錯,就算是提到那個男人,她也沒有表現出多少不耐煩,沫如意沒答話,因為根本就輪不到她問。


    “這個園子本來是用來藏一個人的,一個繡娘,一個用身子誘拐了陸家主房大少爺的繡娘,他大概是想用這園子把這個繡娘藏住一輩子,然後繡娘就會感激他,以身相許,可是天意弄人啊!繡娘居然是有身孕的,而且還被人告發了,最後他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帶走她,浸豬籠,他卻什麽都做不了,嗬嗬,這就是他的愛!”


    沫如意默默聽著,心裏也忍不住同情起陸婉啼口中所說的繡娘來,突然,陸婉啼轉過頭來,幽幽說了一句。


    “這麽說起來,你還真是長得像她!”


    沫如意一驚,沒來由地覺得渾身發冷,可是身子卻依舊被陸婉啼拖著向前走,她跟得跌跌撞撞,腦子裏不停地在想著陸婉啼的那一句話。


    “你知道,這繡娘是誰麽!”


    陸婉啼今日真的很不一樣,就好像是一個關不住的話匣子,什麽都想一吐為快一樣,不管沫如意想不想聽,她都要說,沫如意一皺眉,忽然就甩開了她的手。


    陸婉啼一愣,回過頭來瞧著她。


    “你這是做什麽?”


    “你……”


    沫如意剛想說些什麽?忽然就看見對麵回廊上正與小丫鬟戲耍的孩童,不自覺便睜大了眼睛。


    眼淚,奪眶而出。


    “多寶……”


    沫如意顫抖著嘴唇,似乎是想要喊出來孩童的名字,卻被陸婉啼三言兩語止住了這樣的動作。


    “你可別亂喊,他現在可開心著呢?你覺得他看到你這樣,還會快樂麽!”


    被陸婉啼這麽一說,沫如意果然便收住了聲音,就連哭泣也隻是捂住了嘴巴一人在小橋上痛飲著淚水,再看小橋對麵,孩童快樂地尖叫著與小丫鬟在走廊上瘋跑著,姐姐的悲傷一絲一毫都不屬於他。


    “……他的病,怎麽樣了!”


    “算是控製住了吧!若沒有陸家的財物撐著,丫鬟伺候著,哪會這麽快回複!”


    陸婉啼平淡地說著,看著多寶歡樂的身影,就像是在看這一塊籌碼,一個可以讓沫如意對她任勞任怨的籌碼,陸婉啼這麽想著,更加想要速戰速決。


    既然牧文先前提過,這個小子不能在室外呆太久,自然還是不能冒這個險的。


    思罷,陸婉啼忽然歎了一口氣,顯得仿佛有些氣急敗壞。


    “這個小絮也真是的,怎麽還像個孩子一樣一玩起來就沒分寸了,與她說了好幾次,多寶少爺的身子要緊,跑得這麽狂,出了汗可怎麽辦!”


    方寸大亂的沫如意聽著陸婉啼關切的話語,也已經鬧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隻是任由淚水決堤,模糊自己的視線。


    “…我對不住多寶……”


    沫如意跪了下來,石橋隱去了她的身影,也讓她再也看不到她的弟弟。


    “……隻要你進入了布莊,幫我辦好了事,我反而會送你一大筆金銀,讓你和多寶安全離開浣紗鎮,本來,這裏就不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戰場!”


    說著,陸婉啼慢慢蹲了下來,伸手抬起了沫如意的臉。


    “若你不是長得這麽一張臉,我們也不會是這樣的緣分了!”


    半晌,陸婉啼總算是說出了一句真心話,她打量了沫如意許久,爾後眉頭一皺,又厭惡地撇開頭去。


    她討厭的其實並不是沫如意,卻是和沫如意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女人,就是她口中提到過的無名繡娘。


    作者群:7930325


    這一卷快完了,馬上要開下一卷:鄒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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