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家莊傳來焚香病重的消息,陸起良才真正意識到,如果焚香有什麽不開心,其實自己也是開心不起來的。


    一杯又一杯,以前他隻要沾上一點就咳個不行的烈酒,今日卻成了讓他忘記傷痛的良藥,隻是怎麽都喝不醉,反而腦子裏對於焚香的影子卻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深刻。


    喝到最後,起良覺得自己就連提起杯子的勇氣都沒了,望著幹涸的杯底,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已經逐漸幹涸的心一樣。


    忽然,一股水酒分毫不差地倒入了酒杯,起良被這細小的動作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他並沒有抬頭去看是誰,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怎麽今晚上喝得這麽多!”


    婉啼替起良倒了酒,便坐到了起良身邊。雖然她可以感覺到,這男人並沒有多去看她一眼,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早已經學會不去在乎了。


    起良沒有說話,仰頭又將酒飲盡,婉啼瞧著他,一邊為他夾些下酒菜一邊笑道。


    “是不是……在為焚香妹妹擔心呢?”


    “……提她做什麽?”


    起良光是聽到焚香的名字,心裏便堵得難受,一口酒猛地下去,也壓不下這樣的不適,婉啼瞧在眼裏,心裏雖然還是有些苦澀,卻依然談笑風聲。


    “這不是聽陸家莊那邊的人來說,焚香妹妹前兩天晚上忽然感了很嚴重的風寒,這兩天都起不來床麽,這不,就連今天的集會都是宣文表哥主持的,現下他一個人主持大局,想必也很難吧!”


    婉啼溫柔的嗓音,婉轉遷回,卻讓起良更是皺緊了眉頭。


    “你看我,沒事提這些做什麽?來,我來時……管事就同我說了,你這一天都沒好好吃飯,今日正好我帶了這些下酒菜,都是我做的,盡管多嚐嚐!”


    見起良並沒有回答,陸婉啼恰到好處地轉換了話題,自然不是為了能夠讓氣氛輕鬆些,全都是想要起良自己提出這個話頭,果不其然,起良雖然沉默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起來。


    “香兒確實是病了沒錯,這幾日,她連庫房都沒有去過,芙蓉渠的監工到主持集會的事兒,都交給了宣文表哥!”


    “哦……那你……是做了些什麽呢?”


    陸婉啼輕輕點了點頭,忽然又明知故問道。


    起良被這麽一問,喝酒的動作明顯一頓,過了一小會兒才回複平常。


    “我說這個焚香妹妹也真是的,既然是三個人共同把持陸家布莊,齊頭並進一起度過眼下這個難關,怎麽可以在自己無法料理局勢的時候,厚此薄彼呢?再怎麽說,兩個都是兄長,少了哪個,可都不行啊!”


    仿佛是沒有看到起良的異常一般,婉啼自顧自地為他倒酒斟菜,時不時還會說上幾句話煽風點火。


    終於,起良一點繼續喝下去的興趣都沒了,默默將筷子放下之後,隻是發著呆。


    “……少一個都不行,她確實是少一個都不行,隻不過不能少的那個人不是我,是宣文!”


    起良苦笑,他實在不明白,為何現在與之交心的人,竟然是這個女人,陸婉啼。


    隻可惜這樣的意味陸婉啼並沒有讀懂,全當他是像以前一樣,除了吃醋宣文與焚香兩人的親密之外,並無其他,便根本沒有多做想法,而是進一步地用言語將起良對陸焚香的忠心一點一點地鬆動,或者說,她就是要利用他對焚香過於執拗的忠誠,來為起良自己謀求真正的幸福與利益。


    陸婉啼看著他,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明白自己的苦心,繼續著她的表演。


    ““我聽說……芙蓉渠遲遲不曾出完品,現下焚香妹子又病倒了,光憑宣文一個,行麽!”


    “行或者不行,都不是我能夠插手的事情,現下陸家布莊的玉是在焚香手上,經過前幾次的宗會,三位長老也對於焚香獨自一人裁定整個布莊的運作表現出了默認態度,她認命哪個,哪個就去做事,根本就不是我能夠置喙的!”


    正說到這裏,起良忽然又道。


    “……雖然焚香這麽安排確實有失偏頗,不過,也不見得對我不是件好事!”


    “哦,怎麽個好法!”


    陸婉啼眉端微微向上一挑,倒是對這意料之中的對話內容多了幾分好奇。


    起良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杯酒後才繼續說下去。


    “芙蓉渠現下根本不是時間問題,而是材料問題,若是這個大問題不解決,就算他陸宣文做得再好,也沒辦法幫陸家渡過難關,從這點來說,在這個節骨眼上,由他一個人主持大局,對於咱們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起良說著,不自覺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沉思,更像是盯住了一隻獵物一般,他輕輕抿著水酒,這酒雖然不能潤喉,不能暖心,但卻能夠讓他思緒清晰。


    “你說的這個好處,根本就不能是好處,隻能說,是無災,起良,可是你要的,不是隻有無災平安就好吧!”


    起良無言,既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到底自己是不是隻求無災便好,他已經不知道了,或許以前的他一定會這樣,可是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他突然意識到,隨著自己的恨與怨一起成長的,竟然還有男兒的野心。


    這到底是好是不好,他也不想去想明白,弄清楚了。


    起良搖了搖頭,似乎是想甩掉平日裏就在糾纏他的這些無解的問題,婉啼微微笑著在一邊看著,並沒有再多說什麽?作為一個說客,一個煽動者,點到為止是最為重要的。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當起良再次放下那已空的酒杯時,似乎已經有些微醺,婉啼見狀,趕忙又道。


    “你說的那個材料,是什麽?”


    起良望了她一眼,帶著些迷蒙的色彩,卻也還算清醒。


    “什麽材料!”


    “就是……芙蓉渠缺了的那個材料啊!”


    起良麵對這樣的問話,選擇了沉默,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還是清楚的。雖然,現在心與神智似乎都有些弄不清方向了。


    “……怎麽,連我也要瞞著麽,起良,咱們……沒有情在,多少也還有些不舍吧!你對我,還要有什麽瞞著,我怎麽會害你呢?”


    婉啼說得期期艾艾,半是埋怨半是嬌嗔,聽得起良無言以對之下,隻是心煩意亂。


    “你想哪裏去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放下酒杯,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


    “……前些日子不斷地出現貢品單子上的仿品,所以長老下了死命令,集會裏的內容,對外人一個字都不能透露,陸家布莊的不行,陸家人也不行,實在是防患於未然,並不是我信不過你啊!”


    起良疲於解釋,而婉啼雖然是在誘導著起良方寸大亂,卻也真正感到了傷心,為了陸起良,比起陸焚香,她是做了許多的,不該做的還是應該做的,她都毫不猶豫地接手過去,唯一想要的,不過是有朝一日起良能夠站上陸家掌管者的位置,可是現在,起良還是將她當作了一個外人。


    一個外人……


    自己還真是個愚蠢癡傻的外人。


    婉啼苦笑,卻沒有出聲,將淚落在了心裏。


    起良見自己解釋半天,婉啼也沒有回應,愧疚之情油然而生,這複雜的情感之中還參著些後悔。


    若不是那天酒醉誤事,今日他也不必如此愧對一個女人了,起良望著低著頭的婉啼,隱隱有一種預感,此生此世,他與這個女人怕是永遠糾纏不清了。


    起良歎了一口氣,算是向自己的命運投降了。


    “是青膏!”


    “青膏!”


    婉啼忽然抬頭,反問了一句,她當然知道芙蓉渠缺了什麽?可是從起良口裏得知,她才好走下一步,起良的鬆口讓她驚喜萬分,忍不住上前便從背後緊緊抱住了這個讓她愛讓她念的男人。


    起良身子微微一震,卻沒有避開她,隻是繼續端著酒杯說道。


    “芙蓉渠最後七層,據說是要青膏,青膏是鄒家在碧雲鎮的生意,聽宣文說,前些日子香兒曾經嚐試與鄒家人談這筆生意,可是卻沒有成,所以芙蓉渠的工程,才耽擱這麽久,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這回,不會不高興了吧!”


    雖然是一種變相的討價還價,可是起良願意用自己的坦誠來哄她開心,一抹心滿意足的笑爬上了婉啼的臉上,她輕輕靠在起良背上,緊緊抱著起良,好像隻要她一鬆手,一切都會轉瞬即逝。


    “嗯,不氣,我才不氣,起良,你知道麽,我永遠都不會生你氣的!”


    不僅不會生你氣,我這一輩子,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


    婉啼這般想著,將自己最想說的話吞進心裏。雖然是真心話,大概說出來起良會不高興吧!


    她不願意看到他蹙眉,一絲一毫都不願意,他希望他快樂,希望他不要再這麽渾渾噩噩地為了一個陸焚香而痛苦下去。


    “起良,如果我說,你應該從宣文手上拿過掌管陸家布莊的位置,將之放在自己手裏,誰也取不走,你會這麽做麽!”


    起良一愣,十分震驚地將陸婉啼扯到了自己麵前。


    “你想做什麽?”


    痛,不僅僅是因為他一時情急緊緊抓著她的雙臂失了分寸,還因為她的心似乎又有了些裂縫,蜿蜒而出。


    陸婉啼笑,就似平常一樣,她輕輕把起良的手拉下。


    “我不是讓你對焚香妹妹去做什麽?而是……在幫她!”


    婉啼的話,讓起良徹底迷惑了,他想看清楚這女人到底怎麽想的,可是既然他不愛她,不願意走進她的心,又怎麽能夠看得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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