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棠在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看著關敘的臉,手裏還握著他送給自己的鈴蘭,嘴唇顫動了一下,說:“你看,現在就又在說這些哄人開心的話。”


    隻是這次關敘卻不閃不避地依舊看著她:“你真的覺得,我會對所有人都這麽說麽?”


    應該不會吧。


    阮秋棠直覺在心裏答道。


    但她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


    她想說,就算是又怎麽樣呢?


    難道真的要打破現在這段看似十分穩定的契約,重新開啟一段完全未知的、新的關係?


    那太冒險了,她看不到前路也望不見盡頭,如果不保護好自己,難免不會真的受到傷害。


    但她這麽多年一個人生活,早就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學會趨利避害的成年人,就算沒有為人心動過,卻也不想真的冒著這樣的風險,草草做決定。


    她可以十分坦蕩地接受兩人現在的關係,正是因為那天簽下的合約。


    阮秋棠喜歡一切可視的、具象化的,能夠落在紙上的、清晰可見的東西,這樣她就可以按照上麵的一切來做,沿著不會受傷害的條款來選。


    為此她甚至接受了在這段婚姻裏孕育一個孩子的可能。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怎麽清楚,關總日理萬機,之前出席宴會不是還有女伴……”


    “你應該知道,那些都不是我真正的女伴。”關敘打斷她,說道。


    “我知道啊,但——”


    阮秋棠還想說點什麽,來掩飾剛才被關敘問到這個問題的慌亂。


    可她感受到對方在自己身旁的氣息,忽然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就像潛意識裏也在否定著什麽一樣。


    “阮阮。”關敘看出來了,他的眸光中情緒深重,但阮秋棠因為心虛不敢對視,沒能看見。


    “算了。”少時,他歎口氣,忽然說道。


    他主動換了個話題:“你就當我會說話會哄人也行。”


    關敘的臉上很輕地勾勒出一個笑,說道:“那你看,這支鈴蘭夠不夠付你剛才的演奏費?”


    阮秋棠原本緊繃的情緒才鬆緩了些,手裏握著花,這才仰臉看著他說:“勉強夠吧。”


    “怎麽突然想彈這個?”關敘跟她一起往回走,忽然開口問道。


    “其實我之前理解曲子的時候,一直覺得如果要詮釋海水,同為李斯特的話,《歎息》會更合適一些。”在聊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阮秋棠才終於沒了剛才那一瞬的不自在。


    她在說這些的時候會很有分享欲,語氣也會更認真一些:“但當我今天下潛的時候,在看到那些光怪陸離的新奇魚群和海洋生物,就覺得歎息是不錯,但論豐富和厚度,狂六好像更適配些。”


    “所以我上岸了就跑過來練琴,你既然在門口聽到了,覺得怎麽樣?”


    “的確像你說的那樣。”關敘沉思片刻道,“如果是歎息的話,可能更像單純的深海,但你彈的狂六,就能聽出海裏還有其他的畫麵。”


    阮秋棠眼睛驀地亮了:“真的?”


    關敘看著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揚唇笑起來,輕嗅了一下手中的鈴蘭,說:“我的老師說,在保證了技術和音準的前提下,生命的厚度,你的眼睛,你對世界的認知和感受,才能表達樂譜裏本身的東西。”


    “我肯定還有太多不足,”她麵向大海,眼睛裏映著被夕陽包裹下的金色浪潮,“但還好,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


    “嗯,你之前不是還想去做義演麽?”關敘說。


    阮秋棠沒想到他還記得,回過頭來:“是啊。”


    “想去就去吧。”關敘看著她眼睛裏的海洋,輕聲道。


    在這一刻,阮秋棠忽然回想起剛才關敘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以及在自己轉移話題後,那句無奈的“算了”。


    但話題已經被岔開,如果自己再去聊,倒也顯得太過刻意。


    因此她最後隻是點了點頭,說:“好。”


    ————————————————————


    兩人一路從花房走回別墅,在海灘上留下一串銀色的腳印。


    路上阮秋棠又跟他聊了許多,比如第一次父親給她辦演奏會時的緊張:


    “當時很緊張,但後麵好像就沒有那種情緒了。我倒是一直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可能也是從小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因為後麵慢慢知道我對父親的意義可能隻在於我的音樂天賦,但還好我也是喜歡的,所以後麵再上台,就隻關心自己有沒有演奏好,情緒有沒有到位,別的就已經不管了。”


    還跟她聊自己第一次彈拉三:


    “你應該知道有一部電影,說的是一個鋼琴家彈拉三把自己彈瘋了的。我那時候也不懂,開始邊識譜邊彈,好擔心自己會不會也彈著彈著瘋掉。”


    阮秋棠開玩笑似的說:“後來被我爸拉著去彈商演,那時候我已經能把拉三倒背如流了,有時坐在鋼琴旁邊發呆,就想,我現在都彈得這麽熟了,為什麽還是沒有瘋?還不如瘋了好呢。”


    她說完這句話,就很快地朝關敘看過來:“當然,我也就那時候想想,後麵想明白了就好多了。”


    阮秋棠一轉頭,卻發現關敘在思考著什麽。


    她還以為他沒在聽自己的話,探過頭去,小聲叫他:“關敘?”


    “嗯。”關敘的目光與她相交,漆黑而深邃,會讓阮秋棠想起潛水時,深海底驚鴻一瞥的發光魚尾。


    “我在思考,你當年在外麵求學的時候,我好像也去過那邊。”


    “真的嗎?”阮秋棠轉過臉來,發梢披了一抹夕陽,顯得格外溫柔,“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呢……”關敘重複著。


    阮秋棠穿著白色長裙在前麵走著,海風吹動裙擺,翩然優美。


    一切時光驀然定住,關敘原本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忽然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重現出來。


    是了,是有那麽一幕。


    那年他跟著父親公司裏的元老赴國外考察,在回國的前一天,幾人路過市中心的教堂,聽到裏麵唱詩班的音樂,有人忽然提起,似乎在附近的一所知名古典音樂院校在舉辦典禮。


    那時正是傍晚,幾人一拍即合,便真的要來了門票,去了禮堂。


    隻是畢竟人生地不熟,雖然計劃得很好,但因為導航太舊,最後進去的時候,其中最引人期待的鋼琴協奏剛剛結束。


    關敘隻來得及在門外聽了最後一段,還記得處理得行雲流水的琶音和四五指共顫,一瞬經驗,不過推門而入時,演奏者已經對著台下鞠完躬,往後台走去。


    現在想來,他是看見了對方的背影的。


    也是這條白色的絲綢長裙,也是這樣曼妙纖瘦的身形……


    是啊,自己是見過的。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當時的演奏者沒有回頭。


    而現在,阮秋棠還不知道他回想到了哪裏,輕聲叫他:“你在想什麽呀?”


    關敘沒有立刻回答,但依然轉過頭來,注視著阮秋棠的臉。


    他在此刻一邊覺得心頭飽脹,一邊又有些悵然。


    他感慨世事玄妙,原來多年前的一個背影竟然真的有後續,而這後續甚至也是一場烏龍的巧合——


    好像但凡錯一步,他們兩人此刻都不會在這裏,擁有一段這樣的關係,和這樣的回憶。


    或者,他那天不被導航誤導,聽完了一整首協奏曲,會不會又有不同的結果?


    但世事本就不能如人所料。


    他的眼神裏情緒太濃,阮秋棠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怎麽了?”


    “沒什麽。”關敘從回憶裏回神,眸光卻依然悠遠,“我在想……”


    “如果那時候我能早十分鍾進去,是不是就能早一點抓到你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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