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阮秋棠覺得這個畫麵有些詭異。


    她已經習慣了,關敘最熟練的就是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一副與自己親密無間的模樣,即使舉止動作都紳士得體,卻總能讓人有“我倆是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的感覺。


    然而她現在隻是在跟自己曾經的一個學弟說上一兩句話,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有種……莫名的心虛感?


    這也太詭異了。


    葉子辰也看到了關敘,隻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裏看過,然而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便先禮貌地朝他笑笑。


    隻是這笑容看上去多少有點不自然:“學姐,這位是……”


    關敘仿佛感覺不到此刻微妙的氣氛,看著麵前的人略一頷首,主動自我介紹道:“關敘,阮阮的丈夫。”


    他的語氣篤定又帶著笑意,在外人聽來,仿佛娶到了阮秋棠這件事,能讓他提起來就會高興一次。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葉子辰的表情,以及除了吃驚以外更多的一點下意識的否定。


    就仿佛這個答案與他心中的不相符,便選擇暫時不去相信。


    阮秋棠多少有點尷尬,但也記得兩人在外人麵前的相處模式,因此也沒多說什麽,還貼耳過去說了一句:“你不是說要回去?”


    “在車裏接了個臨時的會,就幹脆在這裏等你了。”關敘自然地將阮秋棠手上的包接過來,又低頭輕聲問她,“聽你在裏麵挺熱鬧的,累不累?”


    盡管知道關敘大概率是演出來的,但他每次壓低聲音說話時的斂眉模樣,的確容易讓人產生一些心動的錯覺。


    關敘眉骨高而眼窩深,平日裏麵對下屬和財經記者總有股天生的倨傲——即使他從不曾居高臨下過,卻仍帶著天生的矜貴。


    因此,當他僅僅隻是認真地與人注視時,便會多出一點深邃的溫柔。


    阮秋棠也不由得應了他一句:“不累,哪有演奏會累人。”


    關敘聽見這句話,似乎是笑了,伸手輕輕攬了她的肩膀一下,寵溺地、縱容她的任性似的說:“那要是不想去,下場就不上了。”


    言語間頗有一種“老婆有一丁點委屈,就要讓隔壁王氏集團破產”的荒誕感,如同林彤口中的那些失真且誇張的霸道總裁言情小說。


    阮秋棠原本隻是想配合配合他,結果聽見關敘的這句話才終於真的笑了,彎著眼睛看他一眼:“票都賣了,到時候還得安排退票和機酒,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麽?”


    “那就當我一人包場了,阮阮開心就好。”關敘神色不變,還放任地補了一句。


    而這一切落在旁人眼裏,就是一出夫妻恩愛、琴瑟和鳴的畫麵了。


    葉子辰似乎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再開口時磕磕絆絆的:“學,學姐,你當初畢業時我們一起聚餐,當時不是還說回國就想到處走走麽,怎麽突然……”


    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已婚人士?!


    葉子辰也算是原本一心撲在音樂上的人,小時候又因為住在阮秋棠外婆隔壁而聽過她,同一個國家、同一所學校和相似的專業、共同的愛好,讓一直對這方麵沒什麽興趣的他,也終於在心裏悄悄升起了一點火花。


    一開始他也以為自己估計隻是找到知音而已,然而阮秋棠早他一年畢業,在獨自繼續求學的那一年,他才終於確認了那一簇火苗的真正歸屬。


    因此他一畢業就回了雲市,又通過阮秋棠外婆的關係,知道了她正在這所福利院做老師。


    等他今天終於找到機會,也成功製造了偶遇,怎麽會……


    他畢竟是音樂世家出來的孩子,不如許淑怡那麽心機深重,隻是這件事對一個剛剛情竇初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打擊,葉子辰還在努力維持著表情管理,隻是嘴角僵硬地動了動,扯出來的笑容並不怎麽好看。


    阮秋棠倒是不知道葉子辰此時的心理活動,事實上,她本來就在這方麵比較遲鈍,回國後就更不可能再思考,一個不在自己身邊的人對自己是否對自己有別的意思。


    她現在隻想著怎麽完善自己跟關敘的表麵夫妻關係,因此沒注意到葉子辰的表情,還裝作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對,其實這事兒也挺突然的,我們也才剛領證沒幾天……”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險些嘴瓢,差點就要說出“我們也才剛認識沒幾天”了。


    葉子辰隻覺得昏昏沉沉,仿佛丟了魂似的,隻能機械地點頭:“那……那學姐……”


    “阮阮,這是你的學弟吧?”關敘停頓了片刻,像是才意識到兩人的關係,說道。


    葉子辰實在是沒什麽經驗,根本不知道要以怎樣的表情麵對關敘,可是天生的教養又讓他不得不揚起臉,說:“對。”


    關敘便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那既然是阮阮的學弟,也算相熟。”


    還沒等葉子辰回答,他便繼續道:“正好,我們不日後會舉辦婚禮,到時候讓阮阮給你發邀請函,如果得空,還望賞臉。”


    關敘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文縐縐還滴水不漏,且又再一次強調了兩人目前的關係。


    葉子辰握著雙肩包帶的手指都快沒了力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甚至也沒有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才反應過來,麵部肌肉僵硬地抽動了一下,才轉身看向阮秋棠,重新問起先前的問題:“學姐,那關於一起教學的事,下次——”


    關敘卻已經當著他的麵前,牽起她的手,修長的五指也牢牢嵌進指縫,極親密的模樣:“阮阮,你等下不是還要跟林小姐去看展?如果還不動身的話,可能會來不及。”


    阮秋棠“啊”了一聲,想起自己跟林彤的約定,另一方麵也是不想一直在這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被眾人圍觀夫妻恩愛的現場,幹脆也點點頭,草草對葉子辰道:“那學弟,具體的細節下次再聊,我還有事,有空再聯係哈——”


    說完就拽著關敘拉著自己的那隻手:“走吧,老公。”


    她總覺得關敘這一次把自己牽得很緊,好像怎麽掙也掙不開似的。


    關敘一如往常,紳士地先走到副駕駛的車旁,替她把門拉開,這才仿佛依依不舍地鬆開阮秋棠的五指。


    阮秋棠有些懵地坐進車裏,關敘卻沒立刻離開,而是略微俯身,也探進車內。


    她怔了怔:“怎麽了……”


    話沒說完,就看見關敘隻是湊到她身前,拽了一下副駕駛的安全帶。


    他的氣息陡然壓過來,關敘今天似乎沒用古龍水,隻有一點清晨時聞過的沐浴露清淡氣味。


    兩人一瞬貼得極近,他的胸膛也壓過來——即使阮秋棠知道他隻是在給自己係安全帶,但還是呼吸一窒。


    然後便是一些早上的畫麵。


    比如關敘逗弄的笑容,隱隱露出胸腹肌肉線條的襯衫……


    阮秋棠有一秒忽然想,難道這就是關敘早上洗澡的原因?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能聽見關敘的。


    隔得太近了,讓她幾乎想下意識地推一下,解除此刻過於親密的距離。


    “哢。”


    還好,隨著一聲輕響,安全帶扣上,關敘斂下眉眼,這才從她身旁移開。


    然後走向駕駛座,坐了進去。


    隻是係一個安全帶而已,阮秋棠對自己說,沒必要什麽都草木皆兵。


    她說服了自己,又連忙給林彤發了個消息:“我剛從福利院下課,已經在車上了,一會兒就到,你要是先到的話點個甜品坐一坐,等一等我。”


    對方很快回複了一個“好”。


    然而在她並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葉子辰還站在原地。


    關敘剛才過來替她拉開車門、又俯身下來係好安全帶後,重新直起身子時,似乎還若有若無地看了不遠處一眼。


    他跟葉子辰的目光有一瞬的碰撞,但很快移開了。


    因此阮秋棠自然也不會知道。


    方才的這一切,從葉子辰的角度看,像是兩人借著開車門的功夫,自然又親昵地接了個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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