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秦杳險些打翻了手裏的茶壺,幸得溫照凜及時扶了她的手一把。


    溫照凜把秦杳手裏的茶壺接過,隨後再一次開口說:“祝伯夷親眼看見的,大皇子跟苗疆聖女見麵,也就是說,這苗疆背後的實際操縱者,就是大皇子閆執。”


    溫照凜話音落下,屋子裏便陷入了寂靜,秦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祝伯夷傳回來的消息,明明已經進入夏日裏頭了,她卻在這一刻渾身發冷。


    大皇子是苗疆的掌權人......


    這樣的消息簡直讓人匪夷所思,他們猜測到了或許苗疆聖女背後還有人,但卻沒能料到竟然會是大皇子,被一直囚禁在宗人府不能與外界聯絡的大皇子!


    他是如何做到了,苗疆聖女三年前就已經上位,這便能說明,至少三年前,大皇子就已經徹底掌控了苗疆,也就是說,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經將目光放在了苗疆,並且實施了計劃!


    是在他進宗人府之前,還是進宗人府之後?


    所有的疑點在秦杳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便噴湧而來,當初她去見大皇子的時候,隻覺得他不會一生孤老宗人府,卻沒想到,他竟然還給世人藏著這麽大一個驚喜!


    “阿杳......”看著秦杳這樣震驚的模樣,溫照凜輕聲的開口,把人牽到了軟榻邊坐下。


    坐下之後的秦杳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突然,她猛地轉頭,看著溫照凜,問道:“你為什麽一點也不驚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雖然是詢問的話,但秦杳的語氣裏卻帶著十足的肯定,溫照凜的反應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秦杳一直盯著他,溫照凜無奈的笑了笑,握著秦杳的手,隨後緩緩道:“我在汴京多年,跟大皇子交際並不多,為數不多的幾次都是在宮宴上,我隻知道大皇子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更不是自暴自棄的人,他在宗人府這麽多年,不可能什麽都不做,而且......”


    說到這裏溫照凜有些遲疑了,他停頓下來,思考現在是不是說這個話的時機。


    秦杳疑惑,抬頭看著他,卻在他眼裏看到了糾結,“而且什麽?”


    直覺告訴他,溫照凜接下來的話大概又是平地驚雷!


    看著秦杳的眼神,溫照凜深吸了一口氣,左右這件事都是要說的,沒有最好的時機,當下便是最好,思及此,他握著秦杳的手緊了緊,道:“當初大皇子被囚禁宗人府是因為他謀害六皇子,但實際上是閆曜梁察覺到了他勾結西南王,為了以防他羽翼豐滿之日謀奪皇位,便在六皇子周歲宴之時,讓人抱走了六皇子,想以此來給大皇子一個教訓,削弱他的實力。”


    秦杳知道他沒說完,若隻是因為這樣,並不足以讓他流露出那樣的眼神,愧疚?糾結?


    她沒有開口,把說話的機會給了他。


    溫照凜停頓片刻,繼續說道:“當時大皇子雖然沒有防備,但他安排在宮裏的人卻留意到了這件事,當時情況緊急,他們隻能先截胡了六皇子,再暗中派人告訴大皇子真相,隻是閆曜梁手腳太快,當夜就發落了他,不過等他發落了人之後,回過神來才發現六皇子已經被截胡了。”


    當時他人就在皇宮,全程見證了這件事,他無心參與,但不得不感歎著父子倆的手段,一個賽一個的毒,一個敢拿自己親生兒子的命來賭,一個黃雀在後直戳他父皇的心窩子,好精彩的一出戲。


    閆執把六皇子藏了起來,閆曜梁將汴京城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最後為了防止閆執做出傷害六皇子的事,他不得不對外宣稱六皇子薨逝的消息。


    但這些年他一直暗中追尋六皇子的下落,可是卻沒有任何線索。


    “宗人府走水的那天晚上,閆曜梁去見了大皇子。”


    秦杳已經不知道這是今日的第幾次震驚了,臉上的表情都已經無法表達,但震驚歸震驚,理智還在,當即就明白了為何,“大皇子聯絡朝臣意圖逼宮這是死罪,閆曜梁想用這個來換六皇子的下落。”


    溫照凜點頭,接著她的話說道:“結果可想而知,閆執並未說出六皇子的下落,甚至給閆曜梁唱了一出金蟬脫殼。”


    “逼宮謀反是假,假死遠走苗疆才是真。”閆執的目的,一開始就不是要閆曜梁的皇位,而是給自己謀算一個消失的正當理由。


    苗疆已經全然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斷沒有再留在汴京的理由了。


    “閆曜梁以為自己洞悉了一切,卻沒想到這本就是閆執的一個局,汴京城外的那三萬精兵,就是一個引閆曜梁入局的關鍵。”秦杳真想給這父子倆鼓掌,這兩個人加起來八百個心眼子,算計人一個比一個厲害。


    不過她猜閆曜梁肯定也反應過來閆執的死不尋常,大概也已經猜到他根本就沒有死,所以在朝堂上才那麽不在意。


    溫照凜笑著點頭,肯定了秦杳的猜測,隨後他鬆開了秦杳的手,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封信遞給秦杳。


    上麵的字跡很陌生,秦杳確信自己從未見過。


    她狐疑的拿在手裏,“這是?”


    “阿杳打開看看。”


    信中內容簡單,隻有七個字——廣平王,後會有期。


    屈指可數的七個字,仿佛說盡了千言萬語,秦杳猛地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溫照凜,大概是過於驚訝,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昨夜收到的,一晚上沒想明白是什麽意思,直到今早祝伯夷的消息傳來,我才想通了這關巧,才過了幾個時辰,不能算是欺瞞於阿杳吧。”


    “胡扯!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脫口而出的真相她說不出口,惡狠狠的瞪著溫照凜,抬手捶了他兩下,逼問道:“他為何會給你寫信?”


    兩人無親無故甚至沒什麽交際,閆執這樣做,完全沒道理,他躲在苗疆背後跟閆曜梁做生意,借閆曜梁的手打壓溫照凜,他就是背後那雙無形的手,推動著天下局勢的走向,他也是那漁翁,等溫照凜和閆曜梁兩敗俱傷之後出來收割戰場,最後再借著他大皇子這個正統身份,榮登寶座!


    他明明恨極了閆曜梁,卻選擇將震天雷賣給他,事到如今,他不會不知道溫照凜的實力,完全是可以跟閆曜梁一較高下,但是他卻選擇了他痛恨的閆曜梁合作,秦杳唯一能想到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溫照凜手裏有能夠威脅到閆執大計的東西!


    若是按照閆執的計劃,到最後他能成功上位,最重要的,還是要靠他正統的身份,難道......


    細思極恐,秦杳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攥成拳頭的手指都已經泛白,她看著溫照凜,顫顫巍巍的開口,“六,六皇子——?”


    “阿杳真聰明。”溫照凜一邊笑著肯定了她的猜測,一邊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使了點力氣才掰開了秦杳的拳頭,將自己的手放了進去,“當時閆執的人抱著六皇子四處逃亡,躲避閆曜梁的追蹤,我便派人一直跟著,在閆曜梁的人就快要追蹤到的時候,出手把人截下來了。”


    “我覺得你居心不純。”秦杳小聲的開口。


    溫照凜失笑,並不否認,“那是當然,當時就想著,或許這孩子有一天能幫我一個大忙,就算不能,看見閆曜梁痛不欲生的樣子,我也很開心。”


    他當時還沒有能跟閆曜梁抗衡的資本,能做的就是給閆曜梁找一些小麻煩了。


    後來他溫照凜多了一個風流的名聲,讓妓子生下了一個孩子,而宮裏少了一個皇子,他也是厲害,竟然沒有讓閆曜梁察覺。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妓子?”秦杳篤定的看口。


    不過溫照凜卻抿了抿唇,試探的看了一眼秦杳,小心翼翼的答道:“有。”


    “你——”秦杳嗔怒。


    溫照凜見狀連忙補充道:“為了掩人耳目,我不得不贖了一個妓子進府,但阿杳你放心,你夫君我可是清白的,那個妓子有苦衷,懷了一個不該懷的孩子,本來是要被滅口的,我算是救了她一命。”


    “她生下孩子之後我便讓人送他們離開了,後麵的兩年,府上一直對外稱小孩兒多病,沒見人。”


    “可是相差了一歲呢,如何教人看不出?”


    “那孩子抱回來之後生了一場大病,瘦得沒個人形,差點就救不回來了,馮伯悉心照顧了整整一年才好利索,但從此之後便落下了體弱的毛病,長得比同齡人都小一些,還是這兩年才好一些的,看上去臉上有肉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叫外人起疑,小團子才得以在廣平王府順利生活下來。


    “那你現在怎麽打算的。”她問的,自然是溫照凜如今對小團子的情誼,雖是仇人的孩子,但小團子畢竟什麽都不知道,也是將溫照凜當作親生父親來依賴的。


    “那阿杳如何想的?”他其實更擔心秦杳,他自己倒無所謂,閆曜梁做的缺德事,又不是小團子做的,他當初要真的介意這個,就不會把人抱回來了。


    問題被拋了回來,秦杳思索了片刻,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了小團子的可愛的模樣,圍在身邊乖巧的叫著娘親,心一下就軟了。


    “我覺得不能告訴他真相。”換個角度想,讓仇人的兒子叫自己爹娘,不是更痛快嗎?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達成了這個共識。


    “不過話又說回來,閆執是如何知道六皇子是你劫走的?”當時的溫照凜應該還處於扮豬吃老虎的時期,不應該會有人直到他的實力才對。


    秦杳好奇的看著溫照凜,溫照凜低頭在他臉上嘬了一口,道:“這是個意外,他也比閆曜梁聰明,我送走那對母子的時候,正巧碰上了他。”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宗人府的大門對閆執來說,就是一個擺設,他一直都能隨意出入,他順藤摸瓜,很容易就能查到他府上到底是誰。


    “他知道了也沒有做什麽?”


    溫照凜點頭,“沒有,他能在閆曜梁眼皮子地下給自己添磚加瓦,手段可見一斑,肯定能查到我父親死亡的真相,也會知道我密謀多年,我們都痛恨閆曜梁,敵人的敵人就不就是朋友,我給閆曜梁找不痛快,他也跟著開心,他沒道理揭穿我。”


    “所以你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裝作陌生人?”


    “嗯,本來就是陌生人,他也沒真的想要自己這個弟弟的命,而且人放在我這裏,任憑閆曜梁怎麽想,也不會猜到人在我這裏,這樣他也安全。”


    果然,論起心眼來,秦杳還是得甘拜下風,她現在還挺慶幸,幸好當初她沒鑽牛角尖跟溫照凜為敵,否則自己不知道遭他多少算計呢......


    那個汴京城,果然不是她這樣的人能生存下來的地方,簡直吃人不吐骨頭!


    “娘親——!”


    話剛說完,小團子的聲音都從院門口響起,一聲一聲的,越來越近,隨後一個小黑影就躥了進來,眨眼就撲到了秦杳懷裏。


    “娘親,我想喝蜜水,要冰冰的。”小團子在秦杳話裏撒嬌,腦門上的汗珠全擦在了秦杳的身上。


    “這才什麽時候,不能喝冰的。”明明才剛入夏,哪就到了喝涼水的時候了。


    被拒絕了,小團子癟了癟嘴,拽著秦杳的衣袖,委屈巴巴的開口:“可是柚柚剛剛跟著師父練武了,換身上下都是汗水,可以和冰冰的。”


    “不行。”的確是出汗了,兩個臉蛋兒都是紅撲撲的,她伸手探了探後背,全是汗,但他身體不好,哪能這般放肆,“隻能給你喝蜜水。”


    秦杳態度堅決,小團子隻能作罷,嘟噥道:“那好吧,那可以多放一勺蜂蜜嗎?”


    這可憐見的,秦杳又心軟了,“那行吧,就當是獎勵你這幾日認真聽話。”


    “娘親真好,柚柚最喜歡娘親了!”


    “咳咳——”溫照凜幹咳一聲,似乎是在提醒小孩兒他還在這裏呢。


    小團子聞聲,抬頭朝著溫照凜討好的笑了笑,“父親也好,如果父親能允許我喝冰冰的,那就更好了。”


    “你個臭小子——”溫照凜抬手在小團子臉蛋上捏了捏,最後又忍不住揉了揉。


    人小鬼大,主意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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