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照凜說過,傅晚的醫術當今世上無人能及,就算是在醫者雲集的太醫院裏,也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秦杳雖不曾見識過他的醫術,不過她幾日前見到哥哥,雖然哥哥還是病弱,但其實已經比前幾年的狀態好了很多,哥哥在她離北這段時間甚是操勞,身體虧損可想而知,傅晚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穩住哥哥的身體狀況,實力可見一斑!


    她先前並未細想這個問題,此刻人赫然就在自己麵前,她才猛地反應過來!


    “傅先生請坐。”其實說來也是她失禮了,人好歹是受溫照凜所托才來蒼北這個交戰地的,於情於理她都應該早日邀請人見麵的,拖到今日,還是別人主動上門,說出去怕是讓人笑話。


    秦杳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都有些不自在了。


    傅晚作為一個醫者,對任何人的任何表情都是觀察入微的,他很容易就察覺到了秦杳的不自在,他拱了拱手,朝著秦杳微微弓腰:“前幾日不得空,今日終於有機會拜見王妃,還希望王妃莫要怪罪。”


    他跟溫照凜,既有上下級的關係,也有醫患關係,但更多的時候其實更像朋友,他能有今日的成績,跟溫照凜不無關係,所以他甘願任憑差遣,對於溫照凜的王妃,自然也當作半個上級。


    “傅先生多禮了,快坐下吧,你救哥哥於水火,該是我們感謝你才對。”


    傅晚搖頭,坐下之後道:“王爺之命,乃在下分內之事,王妃言重了。”


    他說完不等秦杳開口,接著又說道:“在下今日前來,一是奉王爺之命,來替王妃診脈,二是告知王妃一聲,碧落花的解藥,在下已經差人送去烏北關了,明日便可給關將軍解毒。”


    “此話當真?”傅晚簡直就是及時雨的存在,秦杳承認自己此刻很激動也很難以置信。


    傅晚點頭,“我有位故人不日便要來蒼北,我需要稍作安排,就暫時離開了王府,昨日事情結束準備來軍營拜訪王妃,半道上聽聞了烏北關的事情,想著王妃應該很焦急,就先派人把解藥送去了烏北關。”


    “我替關裕多謝傅先生的救命之恩!”好像說什麽都表達不了她的感謝,此番沒有傅晚,她或許能找到解藥,但關裕肯定撐不到她找到解藥!


    “王妃和諸位將軍是蒼北的支柱,也是咱們老百姓的守護神,能為退敵做出一點貢獻,也不枉我苦學醫術多年,且王爺交代過,王妃心係蒼北,我要盡我所能幫助王妃。”有些事他不說溫照凜肯定也不會說,那他為王妃做這些事的意義何在呢?


    溫照凜這麽珍惜他這個王妃,他不管是作為下屬還是朋友,都有義務極力促進兩人感情,更何況現在還分居兩地,他若不時常念叨著,兩人的感情別淡了才好!


    當然秦杳是不知道傅晚此時的想法的,不過被傅晚這麽一說,她還真有點想溫照凜了,兩人分開兩個多月了,雖然有書信往來暫排苦思,但終究不及見麵來得真切。


    “王爺是如何交代你的?”被傅晚這麽一說,秦杳倒是對這來了幾分興趣。


    傅晚覺得,下次見到溫照凜,溫照凜不給自己一個頭功都說不過去,“一開始王爺隻是讓我來蒼北給秦公子照顧身體,後來王妃回了蒼北,王爺便交代我,若是秦公子身體好轉,便讓我來軍營隨王妃使喚,說是怕隨行的軍醫忙不過來。”


    什麽忙不過來,明明就是給自家王妃專門請了一個大夫,好照顧秦杳的身體。


    “秦公子身體虧損厲害,隻能溫補,等把底子養好了,才能用別的藥,我已經給秦公子留下了藥方,隻要秦公子按照在下的藥方調養身體,一個月後便能初見成效,到時候我會給秦公子用別的藥,所以這期間的一個月,在下奉命聽從王妃差遣。”


    一個舉世聖手來軍營做一名軍醫,也就溫照凜幹得出來。


    秦杳可不好意思隨意使喚,但好像不用又不行。


    “時辰不早了,明日我會讓人帶先生去軍營的藥房,軍醫和傷患都在那邊,眼下就請先生給我把脈,隨後我會讓人帶先生去營帳內歇息。”她隻希望傅晚不要覺得她軍營的傷患太過小兒科了。


    “好。”


    秦杳一直都是很健康的,她雖然是女子,但從小跟著哥哥一起習武,在秦家還沒有出事之前,但凡秦杳在府上,她阿娘都一直逼著她吃藥膳,說是姑娘家身體很重要,更何況邊關苦寒,便更是要注重這些。


    所以在傅晚把脈之前,秦杳一直都覺得自己身體好得不得了,不戰死沙場的話,活個八十歲是沒問題的。


    可是她眼瞧著傅晚神情越來越嚴肅,幾次看著她欲言又止,還從隨行的箱子裏拿出銀針,紮在了秦杳的虎口。


    “王妃早些年受過重傷?”似是疑問卻十分肯定,傅晚取下銀針開口問秦杳。


    秦杳點頭,“三年......四年前在戰場上受過傷。”


    世人都說當年她力挽狂瀾拯救了即將被北越鐵騎占領的蒼北,說她巾幗不讓須眉,可是不管怎麽說,她一介女子,盡管從小聽得最多,看過最多的都是跟戰爭有關的,但對四年前的秦杳來說,都隻是紙上談兵,她能在如同煉獄的戰場絕地反殺,將敵軍趕出蒼北,何嚐不是用自己半條命換來的呢?


    “是......”秦杳有些猶豫,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麽問題嗎?我的身體一向很——”


    “王妃,茶烽回來了!”秦杳話沒說完,影二的聲音就從帳外響起。


    秦杳看著傅晚,傅晚識趣的點頭,收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對著秦杳說:“軍務緊急,在下晚膳之後再來。”


    “好,多謝。”


    傅晚出了帳篷,秦杳看著自己的手腕有些出神,會有什麽問題呢?


    本來她被傅晚弄得有點心神不寧,但茶烽的消息又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茶烽一進來,秦杳就有些迫不及待,“情況如何?”


    “不太好,巫馬容和穆澹一開始就不打算交換人質,他們提出交換人質,目的是讓您放下戒心,然後派人主攻烏北關。”


    “他們不在乎穆察的性命了?”秦杳有些意外。


    茶烽點頭,隨後道:“穆澹野心很大,但是穆察一直壓著他,此番您扣押穆察,正合他意,他已經給北越皇帝上書,說為了北越甘願大義滅親!”


    “好一個大義滅親!”秦杳諷刺極了,她第一次看走眼,沒想到穆澹竟是這樣狠決的人,自己親爹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去死,“穆澹接下來什麽計劃?”


    “穆澹反偵察能力很強,屬下潛伏許久,都不曾打探到他後麵的計劃,但他似乎是想在您身上做文章。”


    “他派了一批人秘密進關,屬下已經派人追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穆澹夠狠,所以秦杳此番真的著了他的道,峭山穀失守,敵軍十五萬人馬不日便到烏北關,烏北關陷入戰火已經不可避免,她很難想象,若是她沒有察覺到巫馬容的那些反常,按照穆澹的計劃,關裕峭山穀被困之後,十五萬大軍直奔烏北關,屆時烏北關將陷入如何境地。


    烏北關將士不過三萬,如何能阻擋敵軍十五萬人馬?


    萬幸的是關裕派人送了消息回來,也幸虧敵人著急,所以才給了他們反擊的機會。


    可是穆澹不會沒有後手的......


    秦杳飛快在腦海裏分析著當下的情況,想到如何才能擊潰穆澹的而陰謀時,她突然怔愣了一下,她猛然明白,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


    抑或說她突然變得很被動,完全被穆澹牽著鼻子走,這樣下去,不管她如何提防穆澹,如何小心翼翼,最後都避免不了掉進穆澹挖好的陷阱!


    她怎麽忘了,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她四十萬秦家軍,除去十五萬鎮守各地關卡的,手裏二十多萬大軍,難道沒有能力跟巫馬容一戰的能力嗎?


    想到這裏,秦杳眼裏錯綜複雜的神色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明決絕,“茶烽,穆澹的那批人你繼續追查下去,另外,盡快救出二皇子。”


    “屬下的人已經找到了關押二皇子的地方,我回來之前他們已經準備就緒,今夜便可救人。”


    “很好!”秦杳讚許的誇獎道:“另外還有一件事也一並辦了。”


    “旦憑吩咐!”


    “巫馬容傷我手下大將,本將軍要他十倍奉還!”睚眥必報,這才是真實的秦杳,她斷不能讓巫馬容和穆澹覺得她是好欺負的!


    “是!屬下明白!”


    所謂好事成雙,茶烽剛走,她就收到了影六的消息,她安插在敵營的探子的確出了問題,穆澹已經將其成功策反,並且還往她的探子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影六已經將其全部替換,重新給秦杳安插了新的探子,暗衛出身,幾乎沒有被策反的可能,不僅如此,還安插了一條秘線,兩條線互不相通,一旦傳回來的消息不一致,她很輕易就能知道這其中有問題!


    如今危機解除,她不能坐以待斃了,她父親從未教過她隻做一個守城的將軍,她要做的是一個進擊的利劍!


    這才是秦家軍原本的風采!


    晚上,她召集了秦家軍所有的統領,準備商議接下來的計劃,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事情,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她的確忘了事情,傅晚晚膳後來了秦杳的主帳三次,平均間隔一個時辰,但是三個時辰下來,帳內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歇過,涉及戰局內容,他不好貿然打擾,每次都是轉頭又回去。


    可是三次下來,他已經沒有了耐心,最後一次回到自己的營帳,拿起紙筆張牙舞爪就是一通寫,邊寫還邊念叨:“王妃可就別怪在下通風報信了!”


    這封信自然不是給別人的,而是讓紅鸞閣快馬加鞭送往東南,送到溫照凜手上!


    當然秦杳是不知道這件事的,等她忙完帳內統領們散場,已經是好幾個辰時之後了,再過兩個時辰,天都要亮了,這時候她才想起傅晚來。


    她招了影二進來,從影二口中得知了傅晚來了三次無果的事情。


    這......


    秦杳扶額,怠慢了怠慢了,理虧到家了真是......


    第二天一早,秦杳心中記掛著此事,她用過早膳自覺的去找傅晚,可是卻被告知傅晚已經去了藥房,現在估計忙不過來。


    但她不是一無所獲,她收獲了三大包鼓囊囊的藥!


    她提著藥回去,影二已經端著一碗藥在帳外等著她了,“這是傅先生給王妃熬的藥,說是讓您趁熱喝。”


    這藥可臭!


    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那苦澀的藥味,她下意識的搖頭,然後說:“不喝。”


    隨後將手裏的那幾包藥扔進了影二懷裏,掀開布簾頭也不回的進去了。


    影二毫不意外,看著懷裏的藥,他清了清嗓子大聲的說道:“傅先生說了,他已經給王爺去了信,王爺——”


    影二話音未落,身旁的簾子猛地就被掀開了,隨後就看見王妃惡狠狠的眼神,瞪著他,非常不友善!


    “砰!”空碗被放回盤子內,影二心滿意足的退下了。


    秦杳欲哭無淚,這藥苦得他渾身戰栗,直想吐!


    ——好你個溫照凜!


    ——這哪是給我找了個大夫和侍衛,分明就是派來監視自己的!


    秦杳在心裏狠狠的記了溫照凜一筆,心裏暗暗發誓,下次見麵,非要好好討回來!讓他也嚐嚐這比苦膽還苦的破藥!


    連自己身體什麽狀況都還沒弄清楚就喝了這麽一碗藥,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啊!


    溫照凜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自家王妃記恨上了,他一心撲在戰場上,現在正是最緊要的關頭,今日便是定大局的時候,他能不能提前去找自家媳婦兒就看今日了!


    鄂多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隻需要給他最後重重一擊,東南的戰事便可平息了,他離自己的目標就又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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