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杳是被連夜召進宮裏的,宮裏來人的時候,她正在給小團子講睡前故事,小團子聽得津津有味,見到秦杳要走,抓著她的衣角不願意放手。


    “娘親什麽時候回來呀。”小團子眼巴巴的樣子相當惹人憐愛,秦杳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輕聲道:“很快的,你還知道娘親跟你說要帶你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記得!”聽了這話小團子很是興奮,亮晶晶的眼睛就這樣看著秦杳。


    “那你今晚乖乖睡覺,等娘親回來了,咱們就可以去了。”


    “好!”對於秦杳描述的那個地方,小團子充滿了向往,“柚柚聽話,娘親你早去早回。”


    “嗯!”安撫好小團子後,秦杳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屋子。


    宮裏的人已經等候多時了,見到秦杳,神色複雜的將她請上了馬車,情況特殊,馬車在夜裏空曠的大街上飛奔,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就把秦杳帶進了宮。


    閆曜梁在養心殿已經等候多時了,秦杳進去的時候,沒有旁人,隻有閆曜梁一個人危坐在上,見到秦杳的一瞬間,臉色晦暗不明。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秦杳單膝跪地,雙手交疊置於胸前,微微頷首,這樣恭敬挑不出任何錯的禮節,落在閆曜梁眼睛裏,卻是那樣諷刺。


    ——秦杳這是在威脅朕!


    閆曜梁看了秦杳很久,沒開口讓她平身,也沒說自己召他進宮的目的,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秦杳也不著急,她能猜到閆曜梁心中所想,大局已定,她無需著急。


    養心殿內落針可聞,不知道過了多久,閆曜梁才緩緩開口讓她起身,然後用眼神示意她落座。


    見到秦杳坐下,閆曜梁又接著開口,“你和你父親很像,方才見到你跪在地上,朕仿佛就看見了老將軍一樣。”


    閆曜梁的眼睛裏,仿佛籠上了一層薄,讓人捉摸不透。


    “外人都道微臣比較像母親。”秦杳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笑,平靜道。


    對於秦杳的回答,閆曜梁也笑了,“你哥哥快要進京了吧。”


    “哥哥身體不好,怕是不能麵見皇上了。”秦杳開門見山的說道,她無需跟皇上虛與委蛇,這個節骨眼上了,閆曜梁拿她無可奈何。


    他想要用哥哥牽製他,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回京這一趟,她別的沒學會,倒是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受製於人!


    她明顯的察覺到閆曜梁在聽到她這話的時候,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殺意,但他麵上依舊平靜如水,甚至雲淡風輕的開口:“難怪。”


    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傳回來的消息都是人尚在蒼北的境地,秦杳果然早就布局好了!


    兩個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維持著表麵的和氣,但其實也沒有多和氣,他們甚至不想要看對方一眼,兩人的視線很少才能碰到一起。


    “你和你父親將蒼北治理得很好,就連朕都有所耳聞。”


    耳聞什麽?


    想來也不過是一些百姓對將軍府感恩的話,落在了閆曜梁耳朵裏,就是秦家藐視君上,居功自傲,他看不到秦家兩代人舍命的付出,單方麵就宣布了秦家的死刑!


    甚至不給一絲辯駁的機會,到最後還要昭告天下自己有多麽多麽的仁慈!


    “微臣不過是盡分內之事,當不得皇上這般誇獎。”秦杳淡道。


    “分內之事......?”閆曜梁呢喃一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深夜進宮,四更天了秦杳才從宮裏出來,送她回去的還是那些人,春夜裏還有些寒冷,但卻比不得心冷。


    翌日一早,秦杳已經一身戎裝,身後是同樣一身鎧甲的常承周,兩人跪在廣平王府的大殿內,聽著太監宣讀皇上的旨意。


    為了救自己的兒子,閆曜梁不得不委曲求全放秦杳離京,也不得不讓她重掌兵權,回到那個他鞭長莫及的地方。


    秦杳奉命出征,閆曜梁給足了自己和秦杳臉麵,同樣百官相送,但閆曜梁卻沒有出現,他坐在禦書房內,聽著侍衛傳來的關於秦杳的消息。


    從秦杳出府到出城,一條一條的消息不斷傳來,閆曜梁都麵色平靜。


    這一局,他輸了!


    他費盡心機謀劃了這麽久,最後卻眼睜睜的看著秦杳離京,而自己還要將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兵權重新交付,甚至要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隻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這樣做。


    有求於人,就必須委曲求全。


    城門口,百官相送,高遷乃一國宰相,站在最顯眼的位置,他身後站著駱文山,兩人的臉色皆不好看。


    “大人,皇上此番,怕是不痛快極了。”駱文山不僅為皇上考慮,更是為自己擔憂,恐怕這往後的日子是不好過了啊!


    誰說不是呢,饒是高遷這樣多主意的人,此刻都束手無策,秦杳可以說是臨危受命去救人的,沒有人敢給她找不痛快,就連皇上都得掂量掂量!


    “哎——”高遷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把腦袋栓腰帶上上朝吧。”


    短時間內,至少在蒼北戰事平息之前,他們的日子都不要想好過了。


    從這一天起,整個汴京城就似乎籠罩在了一團黑霧之中,死死的攥著每個人的喉嚨,讓人壓抑得喘不上氣,但這都不關秦杳的事了。


    她不喜歡打仗,但她喜歡蒼北的無拘無束,廣袤無垠,那時自由的感覺!


    閆曜梁還是忌憚著秦杳,沒有再給她增援的士兵,隻給了幾十個護送的,所以此行,明麵上隻有秦杳一人,她帶著幾十個人輕裝上陣。


    但實際上,王府的暗衛和茶烽的小隊都在暗中跟著她一起前往蒼北,一路上還有紅鸞閣的殺手保駕護航!


    “娘親!”城外的馬車上突然探出一個機靈的小腦袋,看見秦杳的馬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去。


    原本麵色嚴肅,一本正經的秦杳,看見小團子的腦袋一下就笑了,駕著馬兒就到了馬車麵前。


    “哇!娘親你好帥啊!”小團子第一次見自己娘親一身鎧甲,或者說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帥氣的鎧甲,兩隻眼睛都冒著精光,“柚柚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鎧甲!”


    秦杳的鎧甲銀白鋥亮,乃上好的材質,是秦暮停當年花重金給秦杳量身打造的,號稱無堅不摧!


    小團子話音剛落,馬車裏就又探出了一顆腦袋,隻是這顆腦袋出乎意料,乃是敬安公主:“何止是你這小不點沒見過,本公主看過了這世間所有的寶貝,也沒見過這樣好的呢!”


    “好了好了,你倆個別跟看猴一樣看著我,咱們就要在這裏道別了,蒼北戰況緊急,我得先走一步,會有人護送你們到蒼北,咱們蒼北見。”她勢必要日夜兼程,帶著小團子不方便,小團子也肯定受不了,隻能一前一後走了。


    “敬安,柚柚就拜托你照顧了。”


    “杳兒你放心吧,我肯定把這小不點兒照顧好,絕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敬安公主笑道。


    “那你們一路上千萬小心,我會派人接應你們的。”秦杳放心不下,婆婆媽媽的不停囑咐。


    聽得敬安公主耳朵都起繭子了,她揉了揉小團子的臉蛋兒,然後又握了握秦杳的手,嚴肅認真的保證:“哎呀,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現在可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沒有人敢把咱們怎樣的,再說了,你都派了幾十個人保護咱們兩個人了!不會有問題的!”


    “好吧。”秦杳摸了摸鼻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婆婆媽媽了,她轉頭看著柚柚,揉揉小孩兒的臉蛋兒,還有些舍不得,“聽話啊,很快就能見到娘親了。”


    這時候的柚柚聽話極了,重重的點頭,拍著胸脯保證:“娘親放心,柚柚聽話,不讓娘親擔心。”


    “嗯!真乖!”


    馬車先行一步,秦杳看著馬車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心中才放心下來。


    祝伯夷已經等候多時了,他同樣帶著行李騎著馬,也是要遠行的樣子。


    “王妃,一路保重。”


    “你也是,那邊的情況我不了解,王爺就拜托你了。”


    “這是我分內之事。”祝伯夷笑著說道,突然,他從衣袖裏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秦杳,“這是王爺讓我給你的。”


    秦杳驚喜又疑惑,拿著信不可置信的看著祝伯夷:“是什麽?”


    祝伯夷笑著搖頭,“王爺給王妃的信,我怎麽能看呢?”


    秦杳總覺得這信封裏會有什麽驚喜,那樣的感覺非常強烈,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


    信上隻有三個字——十裏亭。


    秦杳抬頭的瞬間,祝伯夷在她眼睛裏看見了期許和急切,上一刻對方還是威嚴的女將軍,這一刻,儼然已經是迫不及待要跟夫君團聚的幸福的女子。


    秦杳甩開了跟著的一眾人,打馬飛奔到了十裏亭。


    十裏亭內,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等候多時,秦杳停在亭子下麵,馬兒都來不及栓,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朝著台階上去。


    “阿杳!”溫照凜看著朝自己飛奔而來的阿杳,心中一瞬間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比這春日裏的太陽還暖。


    看見朝自己張開雙手的溫照凜,秦杳想都沒想就撲進了他的懷裏,“王爺。”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明明不過一個月沒見,這相思之情卻好像三年不見一樣!


    “王爺怎麽回來了,南海不要緊嗎?”秦杳死死的摟著溫照凜的脖子,即便說話也不願意放開。


    溫照凜同樣舍不得放手,輕撫著秦杳的後背,在秦杳耳朵邊小聲的說道:“沒有阿杳重要。”


    “噗!”秦杳忍不住笑了出來,嬌嗔的罵了一句:“不務正業!”


    “嗯,不務正業。”溫照凜不反駁,自己的確就是這樣的,可謂美色誤人啊,“我一知道端王帶兵出征我就掐著時間回來了,時間剛剛好。”


    “南海離汴京這麽遠,你不回來我又不會說你什麽。”雖然話這樣說,但此刻緊緊抱著溫照凜舍不得鬆開的雙手已經出賣了她。


    “要回來,別人都有人送,我的阿杳也要有,再說了,我要讓你知道你有人惦記,你到了戰場上才會認真保全自己,不敢受傷讓我擔心。”


    被人惦記的感覺真好,心中有牽掛才不會有漂泊之感,秦杳這一刻真是愛死了溫照凜。


    “我會好好顧全自己的,不為了你也要為了小團子,她還需要人照顧呢。”口是心非,秦杳現在明白了,這不是作,這是女兒家的害羞。


    秦杳這話,惹得溫照凜本想狠狠的在她脖子上嘬她一口以示懲罰,但秦杳的盔甲阻礙了他進攻的步伐,看來這盔甲不僅能禦敵,還能防色狼!


    “阿杳真好看。”溫照凜跟自己兒子一樣,也是第一次見一身戎裝的秦杳,也是滿眼新奇。


    秦杳得意,被人誇好看了當然要得意一下,“王爺不好看,都有胡渣了。”


    “我一路跑了五天五夜,累死了兩匹馬才會來,阿杳嫌棄我了?”溫照凜委屈,被自家王妃嫌棄了。


    秦杳被溫照凜的表情語氣可愛到了,鬆開了他的脖子,然後捧著溫照凜的臉,仔細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嫌棄,有胡渣也一樣好看!”


    被調戲了......


    然後調戲別人的後果,就是被溫照凜捧著臉把嘴巴給嘬腫了......


    溫照凜得了便宜還賣乖,鬆開秦杳時還說:“阿杳莫要撩撥我。”


    “你——”秦杳臉皮薄,羞紅著臉不說話了。


    看著秦杳的模樣,溫照凜笑著又把人抱進了懷裏,享受著分別前的溫暖。


    兩人今日相聚已是不易,時間當然不可能很久,兩柱香的功夫已經是極限了,沒一會兒就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


    不過兩人雖然有些兒女情長依依不舍,但也都是明白人,沒有上演兩眼抹淚難舍難分的場景,隻是秦杳離開十裏亭的時候,回頭看了溫照凜三次,每次都能跟溫照凜的視線對上。


    而溫照凜,秦杳的馬兒都已經消失不見了,他還望著那個方向出神。


    祝伯夷姍姍來遲,一來便看見這個模樣的溫照凜,“別瞅了,人早沒了。”祝伯夷翻著白眼無奈的開口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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