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鄂圖靜蘭偷偷地抬起頭瞧著皇帝,隻見他依舊似那般笑著,那笑容亦是溫和的,可這份溫和裏分明藏著那麽深的疏離。她不由將目光轉向皇帝身旁,那女子定是傳說中圖爾大夏的第一公主,雖不知緣何皇帝如此寵愛於她,甚至賜座龍椅之側,但人各有命,豈有不服之理。她自知今日來此決然不會討到什麽好果子吃,她亦是不曾奢望過的。隻是,來看他一眼。隻一眼,便足夠了。富鄂圖靜蘭低下頭,但聞皇帝的聲音自頭上響起:“朕向來不精於音律,不如就由景妃代朕說說吧!”


    “皇上,這怎麽能行……”太後不悅地開口,卻聽聞富鄂圖靜蘭的聲音響起:“啟稟皇上,恕靜蘭無禮,靜蘭確是很想聽聽景妃娘娘對這曲子的見解。望娘娘示下。”


    大殿之內頓時靜了下來,皇帝意味深長地望著殿前的女子,他亦是未曾想到這富鄂圖靜蘭竟會提出如此要求。想來,便是太後也定然吃了一驚吧。


    憐景長歎了一口氣,依著這情況怕是不說不行了。既是如此,也沒什麽好推脫的了。憐景緩緩直起身子,幽幽開口道:“見解確是不敢,這曲《鳳求凰》背後藏著一段為道德倫常所不容的故事,小姐竟選了此曲演奏,可見心中定是不乏女子難得的一份豪氣。憐景幼年時亦曾聽聞家師彈奏過此曲,但所用之琴卻並非古琴,今日小姐以憐弱之軀奏出了沉鬱之調中難得的生氣與堅定,想必定是多年習練的結果。有生之年能得一女如此,富鄂圖大人當真是好福氣啊!”


    “娘娘過譽了。”富鄂圖井倫聞言喜笑顏開地起身逢迎道,“能得娘娘讚賞,是小女的福氣……”


    尚不待這話說完,富鄂圖靜蘭便再次跪了下來施禮道:“聽聞景妃娘娘曾是圖爾第一公主,琴藝了得,靜蘭鬥膽,懇請娘娘奏上一曲讓靜蘭有機會一睹娘娘的風範。”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試試看,富鄂圖靜蘭埋著頭,人各有命此話固然不假,但若說就此甘心卻是如何都做不到的。便是隻想探個清楚,她究竟存了什麽過人之處令皇帝對她如此癡迷,抑或者隻想探清他究竟有多愛她。


    憐景聞言頓時驚在了原地,琴……才一牽起思緒,心底便湧上了難言的酸澀。她緩緩閉了眼,神情竟溢出了些許細微的哀傷之意。


    皇帝皺了皺眉,不覺緊緊握住憐景的手。憐景睜開眼,望著皇帝此刻緊握著她的手,頓生幾分淒涼。你何苦如此,便是你一手造成了今日的一切,何苦再來安慰我,又憑什麽來安慰我呢?她緩緩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不去理會皇帝此刻緊蹙的眉,隻開口道:“想必富鄂圖小姐不知,憐景的琴藝並非傳聞中那般精妙,且憐景自幼所習琴藝皆是圖爾特有的琴才能演奏,如今……”憐景頓了頓,平靜了片刻,複又繼續開口道,“宮中不曾備有此類樂器,怕是要令小姐失望了。”


    話音剛落,便聽聞富鄂圖靜蘭道:“娘娘且放心,靜蘭既是鬥膽開了這個口,便定是有準備的,請皇上準靜蘭將備好的琴抬上來。”語罷,但見皇帝微微皺著眉,點了點頭,富鄂圖靜蘭便轉了身高聲道,“把琴抬上來!”


    隻見殿外一名侍女緩步行至殿前,將懷中素色琴套拆了開來。


    憐景頓時驚愕地站起身,用右手掩住顫抖的雙唇,緩緩走下禦座,立在那琴跟前。她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撫過那根根琴弦,淚水便這樣盈滿了眼眶。


    她沒有看錯,那琴雖並非是她的離魂,但卻與離魂那般的相似。想這世上,離魂是獨一無二的,因了鑄琴之人曾承諾了她除非離魂被毀,否則決然不會再鑄第二把相似的琴到這世上。而如今蒼都已破,離魂怕是早已在戰火中毀掉了。


    能鑄此琴者,天地間,唯一人也。


    憐景閉上眼睛,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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