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奉化韓林,叩見總鎮大人。”


    入得堂門,韓林規規矩矩的向趙率教行禮。


    這可是錦州城乃至遼東最大的官之一,韓林雖然在記憶當中沒有搜羅到趙率教的記憶,但知道他肯定在曆史中留名留姓,韓林還是要表現的恭敬些。


    畢竟,雖然韓林的曆史學的不怎麽好,腦袋可是好使著呢。


    金士麟站在一旁,也看著他。


    趙率教看到韓林如此恭謹,麵上也算滿意,看了看他於是又笑道:“醬烤豬頭,你們奉化人實在聰明。”


    韓林知道聽到這道奉化名菜,便知他所說的是奉化人犒勞戚家軍之事。


    相傳戚繼光平倭時,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奉化百姓感念戚家軍勞苦與恩德,以豬肉、老酒、光餅前去勞軍。


    可戚繼光說什麽也不肯收下,奉化百姓便將豬肉切成光餅大小,和光餅燒在一起,這才含混過關讓戚家軍當光餅收了,等戚家軍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退了。


    趙率教又感歎道:“昔日在遼陽之時,戚少保之侄戚少塘,血戰渾河以身報國,浙兵就此休矣,可恨其時未能一見。”


    韓林心中暗道:“看看,什麽叫大官,什麽叫八麵玲瓏,這人情世故,不溫不火、三言兩語便能與你扯上關係,哪怕自己還是一介草民。”


    躬著身,韓林嘴中說道:“小民自幼便聽戚少保的故事長大,戚少保治軍之嚴,所向倭人望風而逃,每每聽到都讓人恨不能拋灑熱血。”


    趙率教微微一笑,也不再搭韓林的話,看了看韓林光禿禿地腦袋,問道:“聽聞爾等從遼左來?”


    昨夜,韓林與眾人左思右想,終於將那該死的老鼠尾巴給剃光,如今各個成了和尚一般模樣。


    聽到趙率教問話,韓林點了點頭:“回總鎮大人的話,確實如此。”


    趙率教臉上浮現出了回憶之色:“現今遼地情形如何?”


    還未等韓林答話,趙率教又補充道:“你等身陷奴地,昨日方歸,必然知曉個中情形,今日召你來,便是想著能參詳一二。”


    韓林想了想,雖然他自己以及在他的庇護下,親近的包衣們過的還不錯,但是更多的包衣的生活狀況實在是難以言表。


    於是緩緩得說道:“苦極。漢人包衣為韃奴驅趕,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甚至不及牛馬。莫說包衣,便是未在旗的餘丁乃至底層旗丁過的也十分困苦。草民曾在莊田當中耕種,歸明時又見沿途的莊稼,莖葉枯黃、穗粒稀疏,收成怕是好不了了,甚至往後幾年都是災年。”


    頓了頓,韓林繼續說道:“若連年遭災,奴人必定大饑,極有可能會大舉興兵來犯,總鎮還要早做打算才是。”


    “哦?”


    聽聞韓林的推演,趙率教眼睛一亮,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韓林,笑道:“不成想你小小年紀,卻還有如此見識。”


    旁邊的金士麟還是一副冷漠的麵孔,但歪過頭側耳傾聽的樣子,也表明了他實際的感官。


    “繼續說說。”


    聽到趙率教的鼓勵,韓林心中一喜,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也是我朝打擊韃奴囂張氣焰之機,韃奴餓甚,士氣必定大減。”


    聽到韓林的話,趙率教心中有一些失望,還是太年輕冒進了些。


    不過轉過頭來想想也是,這韓林確實也不知道此時的遼兵也是強弩之末,朝廷的銀錢糧餉也難以為繼,如今隻有守勢,若要強攻,很有可能潰散乃至覆沒。


    看著趙率教眼神中的那一縷失望,韓林心中暗笑,他焉能不知?這麽說隻是不想太過於露了鋒芒。


    且不說樹大招風,守能安全地克扣銀子,吃兵血,但是若去攻,便真個要投入,這得毀了多少人的前程好處?


    剛剛回返到明地,韓林可不想四麵樹敵。


    這明廷的水呀,深著呢,一不小心就會淹死。


    現階段還是苟一些比較好,等什麽時候自己真的爬了上去再做打算吧。


    但韓林自己也已經篤定了主意。


    不說這些人,便是身邊的高勇、楊善等人,他也得要重新調教一番,不破不立,爛到根子裏的事得慢慢來。


    趙率教將眼神中的那一縷失望掩飾住,嘴中感慨道:“遼左不過一鎮之地,可我大明卻幅員萬裏,奈何如今也是天災四起,餘在邸報中得知陝西大旱,已經起了流民,如今四處都要用銀子,還是休兵止戈,暫且固守的好。”


    忽然,趙率教笑了笑:“方才這些話都是感慨之言,休要與外人說去。”


    韓林連忙躬身:“總鎮大人安心,韓林醒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


    對於這個沒什麽架子的總兵,韓林其實也起了一絲親近之心。


    見韓林整體的應答還算得體,趙率教點了點頭,接著問道:“本鎮聽之定說你們想就地投軍?爾可知一旦在遼鎮投了軍下,雖為募兵,但想在複籍為民可就難了。”


    韓林點了點頭:“總鎮大人明鑒,小人周邊的弟兄們皆起於行伍,不過是覺華島之時被擄去了遼地,但在遼地所見所聞,人人憤恨,如今南歸,熱血未涼,正是上報皇恩之時,拳拳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趙率教點了點頭。“這一套一套的。你以前是個儒生罷。”


    “草民確實是個儒生,但應舉未中。”


    “哎……”


    趙率教歎了口氣,似乎在勸解:“如今這個世道,棄筆投戎可未見得是什麽好事。”


    “總鎮此言差矣。”


    韓林正色繼續說道:“國之大事,在祀在戎,莫說小人未能中舉,便是中舉了以小人的愚鈍,也未必能護衛一方康寧。但從戎有總鎮大人這樣的人物帶著,能殺韃複遼,何惜熱血頭顱?”


    “油嘴滑舌。”趙率教笑著指了指韓林:“既然你意已決,那便在這裏投軍罷。”


    韓林立馬謝過,之所以執意從軍,韓林其實有自己的打算。


    亂世將起,兵權才是硬道理,之前的兵部尚書、遼東經略熊廷弼官夠大吧,還不是被天啟在一年以前給砍了,這可是當年轟動一時的大事。


    雖然手握兵權的袁崇煥後來被剮,但他還是在文官的體係內。


    而武將,最明顯的一個例子便是祖大壽,哪怕朝廷三番五次宣見,他仍然就是不入京,朝廷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兵權,是韓林未來的主要目標,一定要拿在手中,況且亂世之中,建功立業升官可以用坐火箭來形容。


    至於重文輕武……


    你且再過幾年,老子兵權在手,那些隻會互相傾軋的文官,算哪顆蔥?


    當然,洪流立足已是千難萬難,出人頭地更堪比登天。


    不過天下間哪有一步登天的事,都不過是賭與搏罷了。


    “你深知遼地情形,若隻做巡城守墩之事,有些可惜。”


    趙率教想了想:“便去馬遊擊麾下吧,巡視遊弋、剛好揮你之長。”


    韓林聽聞後,跪在地上行了個禮,高聲謝過。


    “至於官職嘛,便先從管隊做起吧,便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看著地上韓林。


    趙率教起了一絲得逞的玩味笑容。


    “什麽時候你當上了千總,再來見我,本鎮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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